待西青子抽抽嗒嗒地完成了叙述,堂上所有人皆默然不语,东白子与南朱子依旧跪地,阴沉着脸,浑身轻颤,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起缓缓说道:“西青子,你所言中可有不尽不实,隐瞒疏漏之处?”
西青子此时已经止住悲泣,沉声道:“秉师尊,我已尽数如实道出,绝无欺瞒。”
白起闭起双眼,脸现不忍之色,道:“既是如此,本座实在无法饶你之罪。我鬼谷子在此宣判:西青子目无法纪,诱拐妇孺,滥杀无辜,罪无可恕,不过你我师徒一场,我便法外开恩,容你选取葬身之地后自行了结。”
西青子脸现喜色,重重磕头,直将自己额角磕破,鲜血流出,道:“谢师尊成全。我别无他求,只求化为尘土,与我那些妻儿合葬。”
白起点点头,向着四名红衣人道:“你们将西青子搀扶到石塔之外,将其置于无遮无挡之处,等待日出。”
红衣人微微躬身,表示听令,随即迈开步子,便欲走向西青子。
“且慢!”便在此时,东白子忽然高声说道,“师尊,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白起眉毛皱了皱,挥手示意红衣人停下,道:“你说。”
“我恳请师尊将我也置于阳光之下。”东白子拱手道。
“你这是何意?莫非想要挟本座不成?”白起恼火地说道。
“师尊误会了,只是在下也是有罪之身,当与西青子一同受罚。”东白子将头深深低下,说道。
“你又有何罪?”白起不解地问道。
“我常常梦到自己外出游荡,出子午谷不下千次,在梦中我潜入村庄,将人掳出,随后开肠破肚,生吞活咽。”东白子依旧低着头,声音颇为苦涩。
“既是梦境,又何罪之有?”白起问道。
“这……虽然是梦,但这梦真实详细,几如身临其境,而且我醒来之后,腹中饱胀,再无半分饥.渴之意。而且……有几次,我在自己身上发现了血迹……恐怕我患有离魂之症,睡梦中不自觉地外出捕猎,以满足口舌之欲。”东白子痛苦地说道。
萧贱心道:“这东白子所猜倒也与实情差不了多少。”
东白子刚说完,南朱子也五体投地,颤声道:“奴婢……奴婢也有罪,罪奴每月均有几日****难抑,神魂颠倒,不知身在何处,似乎在与人缱绻缠绵,欲.海沉浮。但情事一毕,便生出无边恨意,只有将情郎撕得不成人形方才痛快。如是醒来之后却枕边空空。只是……只是有几次我发现了身上有男子精元气味……恐怕也如东白子一样,是离魂症作怪……当时真的在与人****,随后杀之……”
白起听两人说完,神情紧张,似乎回想起了什么,脸上汗珠滚滚落下,道:“你们……一个两个……都与我作对,编些什么故事来欺骗本座,想要为西青子开脱……本座……本座岂能上当?”
东白子与南朱子异口同声地说道:“师尊明鉴,我们绝无此意。”
鸿雁本来静静地听着,此时忽然出言道:“西青子,我且问你,你那死去的妻儿身上当真并无伤痕?”
西青子神情困惑,道:“我……当时情绪激动,也许查得不甚仔细,但的确并无致命伤口,可能……身上有几个小伤,但我记不太清了。”
鸿雁点点头,再问:“那死者可是全身冰凉,肌肉皱缩,如同干尸?”
西青子大惊,道:“你怎知晓……你亲眼见过?”不知怎的,心中忽然生出一丝希冀。
鸿雁不答西青子,反问道:“那你妻儿身死之时,是否均是你师尊派你外出之时?”
西青子脸色骤然刷白,他曾隐隐想到过这一层,但出于对鬼谷子的感恩及崇敬,他从未将这疑问转为对鬼谷子的怀疑,反而倍加指责自己竟想推卸责任,嫁祸恩师。现下鸿雁一提及此事,昔年发生的一桩桩惨案如同走马灯一般地在眼前闪过,诸般细节也慢慢清晰起来。
鸿雁观其脸色,已然猜到答案,于是向白起道:“界主阁下,我问完了。”
白起面无表情,说道:“既然已经问完,可有结论?”
鸿雁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我早已有了结论,不过尚无证据。”
白起皱了皱眉头,道:“那便先说结论吧!我们绝不可错怪好人,饶过坏人。”
鸿雁敛衽施礼,道:“那我就说了,不知诸位有没有听过‘尸阴凝血’这个名字?”
鬼谷四子面面相觑,他们都已练成了“尸阴凝时”,不过计无量当时却向他们隐瞒了真相,未提及“尸阴凝血”之名,是以他们无从得知。
白起道:“未曾听过,这名字有何意义?”
鸿雁侃侃而谈:“这尸阴凝血据说是种魔体,与至阴冰封仙体相对,练成之后永生不死,力大无穷,更能学会不少奇门异术。其缺点便是不能离开阴气,不能接触阳光,还会时时被嗜血冲动所折磨。”
“这……魔体听起来怎么与我们尸阴凝时这么相像?”南朱子面色苍白地问道。
“对了,南朱子姑娘说到了点子上。”鸿雁微微点头,面露嘉许,道,“这魔体便是由尸阴凝时发展而来,如将尸阴凝时练至最高深境界,便能成就这魔体。”
“一……一派胡言,我们这尸阴凝时是仙体,怎么到了最高境界反而会变成魔体?再说了,你提到这魔体与此案有何关联?”东白子战战兢兢地说道。
“那是你们受骗了,天下仙体自来只有五种:至阴冰封,至阳焚净,无尽之体,不灭之魂,森罗法相……或许是六种。”鸿雁不由瞄了萧贱一眼,顿了顿,接着道:“至于这魔体与此案的关联,你们可以回想一下西青子刚才的话,第一,西青子发现他妻儿身子冰冷,全身干瘪。第二,他妻儿身死之前并无任何染病迹象。第三,他检查过妻儿身子,无任何致命伤口,却有几处小伤,是也不是?”
西青子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道:“我现在想起来了,她们身上的确有一些伤口,但尚不及蝇足大小,故而……当时没有在意。”
鸿雁音调渐高,道:“既有这么多线索,我当可大胆猜测,西青子妻儿并非病亡,而是被身负尸阴凝血之人潜入屋内,将全身鲜血吸食殆尽而亡。”
此言一出,鸿雁不待众人反应,倏忽转向白起,声如夜魅私语,问道:“界主,今日西青子妻儿身死之时,你为何会在西青子屋内?”
白起脸上闪过一丝迟疑,但随即面色镇静,说道:“我当时在村中巡视,只觉得屋内有些异常,便进去看看,哪知竟发现了如此惨剧。”
鸿雁接着问道:“有何异常?按理说此时屋内惨剧已然发生,既无动静,也无气息,应与其余房屋类似,你为何单单选中此屋?”
白起忽然以手捂头,声音痛苦地说道:“为何……选中此屋……我……我也不知,我头好痛,你不要再问了……”
鸿雁不依不饶,陡然间声色俱厉,大喝道:“你之所以身在屋内,是因为你便是那个身负魔体,吸人鲜血的凶手。”
“不!我不是!”白起蓦地起身,发出一声怒吼道,“你并无证据,乃是……血口喷人!”
“证据?我这就给你们看证据。”鸿雁一声轻笑,伸出右手,褪下衣袖,露出白藕般的上臂,说道:“据说这尸阴凝血之人最喜处女鲜血,往往视之如美酒佳酿,界主殿下,您这千年以来,恐怕从未得以品偿吧。”说着,出手如电,抽出萧贱斩邪剑,在自己手腕处轻轻一割,顿时晶莹剔透的红色血珠缓缓向地面滴落。
萧贱心疼不已,刚想帮鸿雁包扎止血。忽然之间,白起方向传来一阵恐怖的气息,使萧贱顿觉如临战场,仿佛面对千军万马互相厮杀的场景。
萧贱向白起望去,只见白起周身血色杀气翻翻滚滚,逐渐在身后凝聚,形成一对猩红血翼,同时白发白须尽皆退去,脸庞坚强刚毅,再无半分衰老,双眸通红,嘴角裂开,露出一对尖利白牙。
他朗声笑道:“白起这小子,总算放老子出来了,今日我便要尝尝这处女鲜血,有何美妙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