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没有月亮,就是连星光都没有, 黑漆漆的一片,偶尔只有风吹动树叶,传来飒飒的响动,为安静的墓园增加了一丝阴冷诡异的气息。
黑色的身影在墓园里面移动,直奔着某个方向而去,最后站定的时候,人影蹲下,打开手机,光亮照亮了墓碑上的名字:秀秀。
光亮也照亮了黑影的面容,刚毅森冷的轮廓,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一半在幽暗的光线里,一半完全藏匿在黑暗之中,竟然是生死不明的卓亦。
是的,他活下来了,命大,也很侥幸得逃脱了警方的搜捕,只是为了躲避风头,不得已躲起来,在确定秀秀墓地的位置之后,他选在深夜出现。
卓亦蹲在墓碑前,上面有秀秀的照片,清冷的眉眼,清冷的神情,冰冷地看着这个世界。
“对不起,我来晚了。”
卓亦低声哽咽,如果不是他听了她的话要带她走,可能秀秀也不会早早地离开人世,不管怎么样,好死不如赖活着,可这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秀秀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接受一败涂地的结局,他偏偏也怎么都无法劝服于她,结局早已经注定,跟二十多年前一样,他注定无法拥有她。
不过,现在他也不会失去她了。
“秀秀,我带你走,离开这个地方,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这么破烂的地方。”到底是人死了,所以生前做了 很多过分的事情也不重要了, 卓亦能想起来的,也是青春年少时那一段感情当中最美妙的地方,不管两个人曾经有多少分歧,她都是他心里面的那个独一无二。
卓亦坐在墓碑前,像很久以前,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的那种感觉,竟然生出了第一次恋爱时的愉悦和羞涩,没有人看见他脸上落寞的神情,努力了一辈子,得到了数不清的财富,却不能保护自己最爱的人,也不能给她幸福。
卓亦是一个不喜欢后悔的人,他也不愿意去想,如今的生活到底值得不值得,一笔笔数不清楚的烂账,真的仔细算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心酸无比,越想越觉得冷,不是因为夜里气温低,而是因为内心深处一阵阵冷,陷入到迷茫之中,这种生活的意义,到底在哪儿。
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在内心深处发问。
秀秀躺在冰冷的地下,不会给他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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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亦虽然沉浸在情绪当中,但还是有理智的,没有呆多久就打算离开,他会找人来带走秀秀的骨灰,带到他觉得好的地方去,最好是带到金三角,那个地方没有人打扰。
卓亦车子刚刚发动,远远看见两束光朝着这边过来,立刻将车开向相反的方向,藏好的车的同时,藏匿在黑暗的墓地里。
这个时间点,谁会来这里,警方?
卓亦藏好,见那辆车越开越近,从车上下来的人,出乎意料,却是熟人——司徒泰诚。
司徒泰诚这个时间点来做什么?
按理来说,他可以正大光明出现,偏偏却是这个时间点出现,卓亦躲在秀秀墓地附近,听着脚步声越靠越近,最后如他所预料的那样,站定在秀秀的墓碑前。
司徒泰诚居高临下得看着面前的墓碑,秀秀的照片在墓碑上冷冷跟他对视,这个冷血的女人,所有的欲望都写在眼里,即便是死了之后都没有改变过。
“怪我吗?”
“你不能怪我,我给过你机会,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有这么多年的自由生活,但是你真的太让我失望。”
“许沫可是你的女儿, 从前我觉得你应该是不得已,所以许沫不能养在身边,就连我被抱走,你都不知道。但实际上呢?我从来没有开口问过你,你是否知道我的存在,是真的不知道 ,还是你把我送走。但这些答案都不重要,我的双胞胎妹妹,许沫,你在她死后什么都没有做,她的死处处都透着蹊跷!那个时候,我就把你看清楚,什么亲情,在你心里面根本不值一提。”
司徒泰诚抬起了手,试着轻抚墓碑,可是在手抬起来的时候,举在空中久久都没有落下,最后还是落空,垂在身侧,夜太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有淡漠的声音响起,迟来的对话,永远都不会有回应。
不过司徒泰诚却也不在意秀秀的答案,他为秀秀做的已经足够多,是秀秀不值得他再给机会。
秀秀可能到死都在心里怨恨与他,但是因为实力悬殊,所以不敢对他如何,可是秀秀对顾唯宁做的事,司徒泰诚是知道的。
“在你的心里, 孩子到底是什么?你自己不幸福,却见不得顾唯宁幸福。你有三个孩子,顾唯宁应该是最幸运的一个,她没有被黑色腐蚀过,始终都保持着自我。我曾经试探过易君临的家人,以你的名义给易君临的父亲发了邮件,揭露了顾唯宁的身世。这是一个定时炸弹,一直埋着,说不定会被你用来大做文章,于是我在他们结婚之前引爆了这个炸弹,没有让人失望的是,这件事在易君临的家里面没有引起任何风波。他们愿意接受,并且也能够分辨,你是你,卓亦是卓亦,顾唯宁是顾唯宁,我就知道易君临会守护好顾唯宁。”
冷风飒飒,司徒泰城点了一根烟,啪嗒一声,一点猩红如是流星坠落,在他的指尖,却也没有放到嘴里,而是弯身,放在了墓碑面前,算作是上了一炷香。
司徒泰诚觉得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身世的秘密放在心里,终于能够说出来,也不用面对秀秀的反应,她高兴也好,意外也好,憎恨也好,他都听不见,反正阴阳两隔。
墓碑前的香烟一闪一闪,如是星光,司徒泰诚重新戴上手套,往后退了一步,之所以白天没有来这里,也是因为不想引起注意,虽然身世的秘密永远都会是一个解不开的谜题。
“我原本是想把这个秘密带入到棺材里,可是想想,你也不值得我永远记住,不想在死了之后还要见到你,不如现在说出来,大家各不打扰。”
司徒泰诚静默了三秒钟,转身离开,没有半点犹豫,脚步,比来之前要轻快许多,卸掉了背负在身上多年的秘密,那种轻松,是从身体到灵魂。
夜风很冷,司徒泰诚走路带风,上车之后,车队离开。
墓园恢复了彻底的宁静。
卓亦的身影从墓碑后转出来,重新快步走到秀秀的墓碑前面,沉沉的视线凝视那根香烟,在风中燃烧得特别快,已然到了底部,火光微弱。
卓亦静静地站着,宛如一座雕像一般,他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当中回过神来,这个神秘人物竟然是秀秀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