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可调皮了,有一次我把邻居家的烟灰缸打碎了,我妈见我不知悔改,拿着这么粗这么长的棍子追着我要打我,”顾桑榆比划了一下,那棍子大约一米长,一个成年人的胳膊一般粗,“我哪里知道她是吓唬我,我以为她真要揍我。我当时只有六七岁,吓得我使劲跑,我妈在后面又气又笑让我别跑,我哪里肯听,还是一边哭着一边跑——”

文婉清想象了一下,一个六七岁的半大点的小丫头在前面跑,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女在后面追,手里还拿跟棍子——想必当时顾桑榆的表情也不会太好,一边哭一边跑这个事情倒是有趣。

顾桑榆又笑着说,“最可笑的是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跑的比我妈快多了。她怕我跑不见了,于是在后面一个劲的喊我,我一边哭着叫着跑着,我妈在后面笑着叫我别跑,我当时心里还想,我妈太狠了,打我都要笑着打,家庭妇女实在太可怕了——”

她这话说的有趣,脸上表情也丰富,到是把文婉清逗乐了。

她小声笑着,听着,觉得有个孩子也是件十分幸福的事情,“那后来呢?你妈妈追到你了吗?”

“哪儿啊,我从街头跑到街尾,那里有个小商店,里面的阿姨和我妈妈关系好,我直接扑到她怀里去了。她见我哭成泪人帮我说了我妈几句,后来我就跟着我妈回去了,”顾桑榆得意道,“我就知道我妈会听她的劝,所以她一拿着棍子我就朝阿姨家跑去了。后来回了家我妈什么也没说,只赔了烟灰缸的钱,也没说要收拾我这话了。”

也许当时妈妈生气的不是她砸碎了别人家的东西,而是生气她的一脸无辜和不知悔改吧?

后来长大了一些,也能听懂一些道理了,顾桑榆的妈妈才告诉她,做错了事情不能一跑了之,要自己去解决问题。又说即使现在她还小,可总有长大的一天,总不能一做错事就跑回家吧?

现在想起来,那些都是最简单最平常的话,说的却是很有道理的事情。

文婉清又笑话了她两句,直说她古灵精怪,人不大,点子倒是多。

正说着文雅就醒了过来,她揉揉眼睛,问到哪了。

司机大叔将车一停,顾桑榆一看周围的环境,已经到了。

顾桑榆推开车门,帮着把轮椅从后备箱拿出来,司机大叔扶着文雅下车,等文雅坐好了,文婉清朝司机说道,“老张,你在外面等等我们。”

顾桑榆推着文雅进了墓园,文婉清拎着装了东西的袋子跟在一旁。

到了文老师的墓碑前,顾桑榆帮忙把香烛插上,又把水果摆好,站起来安静的待在一旁。

文雅坐在轮椅上,头靠在文婉清的怀里,又低低了哭了起来。

文婉清也没有别的话,听着文雅小声的啜泣着,自己的也红了眼眶,顾桑榆站在一旁被这伤感的情绪感染着。

文雅腿伤还没全部恢复,她既不能站起来,也不能跪下给她的父亲磕个头,她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看着墓碑上那张黑白的照片。

顾桑榆以为她会说些什么,但文雅只是流着眼泪,一句话也没有说。

也许,她在心里将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吧。

人生除死无大事,阴阳相隔令人倍感痛苦,唯有珍惜在一起的时光才不会互相辜负。

等文雅哭够了,她擦干眼泪,拉着文婉清的手,“姑姑,我们走吧。”

文婉清点点头,看了墓碑一眼,推着文雅走了,顾桑榆紧跟其后。

文雅时常在想,如果那时候父亲不是昏迷,而是尚有意识在,他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会跟自己说什么呢?

没能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这是她一生中最遗憾的事情了。

但她知道,就像顾桑榆说过的,她的人生还很长,还有很多很多的路要走,也有许多许多的事情等着她去经历去体会,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过好当下的每一天。

只有努力地活着,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才能不辜负父亲对她的期望。

文婉清让司机先把顾桑榆送到了离她家比较近的十字路口,然后同顾桑榆告别。

文雅对她依依不舍,“桑榆姐,平时多和我聊聊天吧,我最少还要在家里待几个月,又不能出去玩,会憋死我的。”

顾桑榆点了点头。

文雅又说,“回家了记得带我玩游戏,还有上次那个刘璃姐姐,我们几个一起呀。”

顾桑榆下了车朝她挥挥手,“没问题。”

告别文雅,顾桑榆直接进了超市,家里存粮不多了,她得买些蔬菜和肉回去,

因为她想着,也许晚上陆哲会回去,如果掐好他没吃饭,她也好煮个宵夜给他吃。

等她大包小包的出了超市,迎面走来夏文思,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女生。

顾桑榆也不想和她虚情假意的笑脸相迎,权当没看见,准备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来着。

没想到她不想惹事,可夏文思跟她可没往一个地方想。

她朝身边的几个女生使了使眼色,率先走到顾桑与面前,剩下的几人很快就将她围住在了路边的角落里。

真是烦什么就偏要来什么,这江跃齐挺招人烦,他身边的也不怎么讨人喜欢。

很明显夏文思是来找茬的,顾桑榆变被动为主动,笑道,“怎么了夏同学?想在路上跟我叙叙旧?上次咱们在女厕所话还没说明白?”

夏文思得了上次的教训自然也明白顾桑榆的厉害,不过她现在没想着动手,只是想吓唬吓唬她而已。

于是她也朝顾桑榆笑道,“顾同学记性可真好,我当然也不会忘记,只是顾同学是不是太敏感了些?我不过是想跟你说说话罢了。”

顾桑榆看了看其他人的架势,“你这阵仗可不像是要跟我说说话、叙叙旧的样子。”

夏文思没接这话,向前一步,缓缓说道,“那天在慢摇吧的事情我也听说了,顾同学真是好魅力,将我们软件系的大才子迷得五迷三道的——不知道桑榆你用了什么手段,也教教我呗?”

顾桑榆眉头一皱,最讨厌人说话阴阳怪气的意有所指,她丝毫不掩饰心里对夏文思的厌烦,“夏同学还是喊我同学好了,听你叫的这么亲昵我还真是不习惯。”

“那些又不重要——”夏文思还是笑着,只是口气越来越差了,“你不如告知我一下你是怎么将江跃齐哄得团团转的?昨天他为了你在酒吧大醉一场,还将整个酒吧都砸了,你到底把他怎么了?”

合着这才是她真正想说的话吧,夏文思这人别的不说,只要一沾上江跃齐,她的整个思想都变得幼稚了起来。

那一桩桩一件件,她的所作所为,都像是个孩子一样,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么做会带来的严重后果。

现在也是一样,她很生气,对江跃齐生气,也对顾桑榆生气,看来她确实是很喜欢很喜欢江跃齐。

不然不会在分手之后还来找顾桑榆说这些话,倒有些为江跃齐抱不平的意思了。

对于她所说的事情顾桑榆是真的一点都不知情,无奈道,“我昨天又没有跟他在一起,更何况我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这莫须有的事情怎么也要栽赃到我的身上来?”

夏文思可不信她说的话,反问道,“不是因为你他会这样吗?我听说在慢摇吧里他向你求爱你扫了他的面子,昨天你又把他约到没人地方说了些什么让他情绪失控了?”

她了解江跃齐,他从来没有这么不理智过。

当白子飞打电话来说他们几个不只打了人,还将整个酒吧都砸了之后,她想也没想就半夜出了门,在警察局里见到了他们几人。

江跃齐身上酒气很浓,手上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其他人脸上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

于是由夏文思出面和酒吧老板谈妥了赔偿的价格之后,她又去见了和江跃齐发生争执的一伙人,那几人也好打发,钱多给些就是了。

将两拨人都安抚好之后她半夜才将江跃齐等人带离了派出所。

江跃齐一身酒气脸色也很不好,夏文思只能悄悄问白子飞事情的经过。

白子飞碍于江跃齐还在,只挑了重要的低声说道,“还不是因为那顾桑榆,阿齐他心情不好,晚上来喝酒的时候没劝住他,酒喝得多了些就和场子里的人发生了争执。”

夏文思一听说又是因为顾桑榆,心又凉了半截。

江跃齐见他们两在咬耳朵,开口喊了声白子飞,又对夏文思说,“今天谢谢你了,那些钱我晚上叫人转给你。”

夏文思见他口气不咸不淡,有些失望,“你和我之间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江跃齐仍旧平淡的说,“该客气还是要客气的,毕竟咱们现在也没什么关系。”

夏文思脸白了一些。

白子飞连忙拉了一下江跃齐,“思思,阿齐不是那个意思,他——”

夏文思轻轻笑了一笑,“没关系的,那今天先这样,你们先回家,我也回家了。”

看她善解人意的样子,白子飞还嘟囔了江跃齐两句,“真搞不懂,思思这么为你着想,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江跃齐手上有伤正在隐隐作痛,他转身头也不回,“走了。”

回忆到此为止,夏文思一想起来昨晚的事情就对顾桑榆恨得牙痒痒,也不管之前是不是在顾桑榆的手上吃过亏了,直接警告道,“我不管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令他这样失常,我今天把话给你撂在这。今后你给我离他远一点,别让我再看到和听到有关于你和他纠缠到一起的任何事情,不然,我不会像今天这样站在你面前和你说话!”

顾桑榆知道,不管她怎么说夏文思都不会相信她,对方的心里已经给她下了个判断,她是怎么样都无法改变他人的想法的。

听到夏文思的警告,顾桑榆平静的反问道,“你要怎样?”

夏文思终于没有再对着她笑了,而是阴狠的说道,“知道那退学的女生是怎么回事吗?”

她见顾桑榆一点都不好奇,继续道,“听说她被人拖到了小树林里,发生了许多许多难以描述的事情,她羞愤难当之际只能退学——顾同学应该也不想和她一样吧?”

见她竟然将这种肮脏龌龊的事情拿来当例子威胁自己,顾桑榆内心涌上一股怒火来,只是她越是生气就越是想笑,“是夏同学你做的?”

夏文思并没有否认,“谁让她惹到我呢?如果你不想和她一样的下场,最好还是听听我的劝告,不然哪天后悔就真的来不及了。”

夏文思的表情阴冷,顾桑榆反而笑道,“我明白你的想法,也清楚你内心的恐慌,你怕江跃齐真的将一颗真心放到了我身上——可那是他的事情,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要是真聪明就应该让他离我远远的,而不是在这里警告我,况且——”

顾桑榆顿了顿,“我又不是你,他江跃齐在你眼里是个宝贝,可在我眼里他不过是个普通的校友罢了,我们连朋友都谈不上,我和他从来都没有靠近过,又何来要离他远一些之说?所以夏同学你的那番警告真是毫无依据,可笑至极。”

尽管夏文思在心里并不反对顾桑榆的说法,尽管她已经打听到确实是江跃齐对顾桑榆百般示好,但这种嫉妒又愤怒的心情使她不能去质问江跃齐,所以她只能在顾桑榆这发泄了。

见她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夏文思更加恼火道,“我不管什么情况,总之你今后给我安分守己一些,别让我再发现你和阿齐有任何牵扯。”

顾桑榆也不想和江跃齐有什么瓜葛,只是她一旦今天答应了她,那不就表明她从前确实和江跃齐有牵扯么?

很明显的此地无银三百两,这锅她不想背

“我和他一点都不熟悉,哪来的牵扯?”

顾桑榆这话听到夏文思的耳朵里,就被她理解为顾桑榆不想断了和江跃齐的联系,心中火气更甚。

但她又明白这里是大街上,说说话还行,一旦动起手来路人越聚越多就不好了。

她只能压下心中的怒气,“亏我还跟你说这么多,你还跟我打马虎眼。行,你有本事,你给我等着。”

顾桑榆明白她和这个夏文思是怎么都不可能和平共处的了,他静静地站在夏文思的面前,一点都没有被她恐吓到的样子,淡淡的笑道,“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