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极不舒服。
顾桑榆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条鱼,被人放在了锅里,不停地翻炒。
等她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大亮,头还有些宿醉的疼痛,她坐了起来揉脑袋。
这床的床单颜色怎么是黑白条纹的,她记得昨天刚换了一套淡蓝色的床单啊,又揉了揉眼睛,以为还是在梦里。
确定不是做梦后,顾桑榆环顾四周。
这个房间的摆设跟自己的卧室完全不一样啊,这到底是哪里?
她转过头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摆台,上面是一个穿着休闲服的男人坐在桌子前悠闲地喝咖啡。
等顾桑榆看清楚那人的面孔,吓得没从床上跳起来——这不是她的直接领导陆哲陆院长么?!
身上的酸痛更提醒着她昨晚干了什么。
顿时头更疼了。
顾桑榆是叶县县医院的一名小会计,陆哲是两年前支援西部计划被分配过来的专管财务的副院长,平时接触也不算多,顶多就是找他签签字,面都极少见。
她记得昨天科室的同事结婚,陆哲为其主婚,晚上的时候大家一同去了KTV唱歌,平时因为身体原因很少喝酒的她,因为高湛的出轨心情不太好,多喝了几杯,她只记得自己吵着要回家,后面就断片了。
还有什么是比早上起来发现自己从领导的床上醒来来的更震撼的呢?
看来她跟高湛都一样,高湛睡了她高中同学,她也不差,睡了自己领导。
衣服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正发愁呢,门口传来脚步声。
“醒了?”陆哲手里拿了件衣服:“先穿我的衬衣吧,你的衣服早上给你洗了,正在烘干。”
顾桑榆脸上烫的厉害,虽然自己也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但跟自己上司滚床单这事还是让她有些难以接受。再看陆哲一副自然然的样子,顾桑榆心里又暗骂自己,不就是那什么了吗,啊,有什么好紧张的。
面子上还是装作镇定的样子接过了衣服。
顾桑榆看了陆哲一眼,后者并没有要回避一下的意思,她把身子蜷在被子里套上了衬衫。
还好衣服够大,很是宽松。
陆哲看她两只眼睛躲闪,面颊泛红,有些不自然却强装镇定的样子,心里泛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想到了昨晚。
尴尬的咳了一声,拉回思绪,见她穿好衣服乖巧的站在自己面前,忍不住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想这么做已经好久了。
顾桑榆看着眼前这个露出微微笑容的男人,有些惊诧。
陆哲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样子,此刻眉眼含笑,薄唇微扬的男人真的是大家说的那个不苟言笑的陆院长吗?他还揉了自己的头发,天哪,这不是电视剧里男主人公宠溺女主人公的专属动作吗?不不不,一定是自己醒来的方式不对。
陆哲看她头上的乱发更乱了,心情大好。
牵起她的手朝餐厅走去:“早上很早我就醒了,醒来先帮你把衣服洗了,早饭也做好了,就等你醒来吃。”
坐在餐桌前,闻着锅里煮的皮蛋瘦肉粥,桌子上放着几个煎鸡蛋,上面滴了几滴酱油,小菜也都是她爱吃的,一时有些恍惚。
她想起了高湛。
跟高湛在一起五年,高湛从未为她下过一次厨。
而面前的陆哲,32岁的黄金单身汉,无不良嗜好,未婚,183的大高个,外形条件优秀,医院里的众多大小姐妹的目标,他是院里公认的最帅最有型男人没有之一。
以前接触过几次,他对她也从来不多问一句话,基本除了公事根本就不会涉及到私人。而现在,对她笑,摸她头,为她煮粥,给她洗衣服的男人,真的是平时那个面无表情一本正经的陆院长吗?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快趁热吃。”陆哲把粥放在她跟前。
吃过饭,顾桑榆很友好的表示要去洗碗,陆哲又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去看看衣服干了没。
她的裙子和内衣都挂在了卫生间,还有些湿,干的地方应该是陆哲用吹风机吹的,顾桑榆顺手拿起旁边的吹风机吹了起来。
今天从起床就不停的在受刺激,还是等干了先离开这里再好好想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明显脑子不够用啊,一时间没办法消化太多。
衣服吹得差不多了,顾桑榆想起来自己还没刷牙,牙刷杯里有一双没拆封的新牙刷,她也不客气,拿起来就用了。
一边刷牙一边回忆,昨天好像是喝多了,然后科长说让谁送她回家,然后陆哲说顺路,然后——不记得了——
自从做完手术之后,脑子就不太好用了,忘性比记性大。
这边顾桑榆正懊恼着,陆哲拿着手机就过来了。
“你电话响了。”
“谁啊?”
陆哲看了一眼:“陌生人。”
又拿给顾桑榆看,她看了一眼有些眼熟,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是谁,两手不空:“你帮我接一下,开外音。”
陆哲照做,帮她举着手机。
顾桑榆吧嘴里的泡沫吐掉,又漱了漱口:“喂,你好,你哪位?”
“桑榆,是我——”电话里传来嘈杂的汽车鸣笛声,尽管很吵,但顾桑榆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谁。
手上的动作僵了一僵。
“哦?”声音也不禁冷淡了几分:“你是谁?”
“是我,我是雁声。”电话里那人见她没搭腔:“我想约你出来坐坐。”
“我跟你好像没什么好说的吧。”顾桑榆擦干净手,接过电话,关了免提。
“桑榆,你别这样,事情发生了总是要面对的,你这样躲着我们也不是办法,”韩雁声的声音有些焦急:“你放心,只有我们两,我没叫高湛,我知道你现在不想看到他——”
“你以为我就想看到你了?”顾桑榆打断了她:“我们好歹也是高中同学,我可怜你没工作家里还有病父要赡养,让你去高湛的公司给他当个会计,你可好,直接睡了他。这就是你对我的报答?!”
“我——那你说,你要怎样才肯见我,听我给你解释?”
“你跟高湛,我谁都不想见。别来找我。”末了顾桑榆又道:“我跟他如何,是我跟他的事情,我跟你——你也知道,我这人脾气火爆,以后千万别让我看到你,我怕我忍不住冲上去揍你。以后有我顾桑榆的地方,你韩雁声记得绕道走,至于高湛,你们既然背着我在一起了,我就把他让给你,只希望你们也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不要像我一样被哪个小四趁虚而入才好。”
直接挂了电话,号码拉黑。
这两人,再也不要联系才好。
永远也不想看到他们。
顾桑榆的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终究是没让它们落下来。
陆哲就在旁边。
“陆院长都听到了?”
他点点头。
“昨晚发生的事情,说实话我不太记得。”她声音有些沙哑:“你也听到了,我是有男朋友的,只不过恰好刚分手而已。”
“我知道。”
“我们本来是要结婚的,我请帖都买好了,”说到这有些惆怅,叹了口气:“陆院长是怎么打算的?”
“什么怎么打算?”陆哲挑挑眉,不太明白。
“没有打算最好,我的意思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大家都忘掉吧。”顾桑榆因为韩雁声的来电心里堵得慌:“你放心,这事我也不会同别人说的。”
“我想你误会了,”陆哲漆黑的眸子印着她:“我并没有打算将昨晚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那你的意思是——”
“你已经分手了不是吗?”陆哲嘴角微微翘起:“你跟他已经都没有关系了。那考虑一下跟我在一起如何?”
顾桑榆一时有些猜不透面前这个男人的想法。
25岁的顾桑榆,经历了太多。
她跟高湛从小一起长大,19岁那一年两人情窦初开就在一起了。毕业之后回到叶县,两年前因为宫外孕切了一边输卵管,险些连子宫也切掉。大病一场后,内分泌紊乱,身材不复往昔纤瘦,虽然不算太胖,但跟以前也是没法比的了,自此以后也一直没有怀孕,医生说过,那次的宫外孕发现的太晚,影响了以后的生育。小腹上一条十厘米左右的疤时刻提醒着她的残缺。
顾桑榆咬了咬牙,说:“你不知道我两年前做了个手术,我——”
“我当然知道,”陆哲打断她:“手术是我给你做的。”
顾桑榆又惊了一惊。
她怎么不知道?她进手术室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陆哲啊。
“你睡着了我才进去的,”陆哲道:“那时我刚调到医院,县里面医疗技术落后,连腹腔镜都没有,只能给你留了那条长长的疤,你要说的那些我都知道。”
“那你也知道我以后很难生育了?”顾桑榆问道。
他今天这番话,有些像是要表白的意思。但年龄身份这些差距先不说,两个人仅仅是因为发生了点关系就要捆绑到一起,她还接受不了。
“现在医疗科技那么发达,这点你不用太担心,”陆哲缓缓说:“桑榆,也许你不信,但我真的等着一天等了许久了。”
顾桑榆彻底震惊了。
等了许久?
她可不可以理解为,陆哲喜欢她喜欢了有段日子了?
如果不是她反应太迟钝,那应该就是陆哲掩饰的太好,亦或者,他在骗她,只是想跟她玩玩?
不,不太可能。单看自己现在这条件,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要选她?
头又开始疼了。
他们不合适。
至少现在不合适。
顾桑榆定了定神,说:“那你一定不知道半年前,我跟高湛已经领了结婚证了。”
她看到陆哲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又说:“也就是说,即使没有举行婚礼,我跟高湛也是法律上认可的夫妻。”
陆哲没有说话。
顾桑榆以为他犹豫了,心里紧了一紧,淡淡笑道:“你看,你跟我其实根本不合适。我很感激你今天能对我说这些,我自己的条件我自己也是知道的,你——”
“需要律师吗?”陆哲问道。
“你说什么?”顾桑榆没听清。
“我是说,你跟他离婚,需要请律师吗?”陆哲揽她入怀:“我认识一位非常好的律师,我可以请他过来专门为你打这场离婚官司。”
顾桑榆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什么意思,她告诉他她已经结婚了,她是个二手货先不说,肚子上挨过一刀,怀过别人的孩子,还不太好生育,他却问她要不要替她找律师,这——真是——这真是——
陆哲见她没答话,一时心里也有些忐忑,可别吓着她才好,毕竟对于她来说,他可能也就只是个比陌生人熟悉一点的人而已。
“好。”半晌顾桑榆说了一个字。
这回轮到陆哲没反应过来了。
顾桑榆又说了一次。
陆哲便笑了起来。
正是一天中最好的早晨。
正是一生中最好的年龄,还好来得及。
桑榆,幸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