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常曦心口一阵绞痛。这份伤心, 是华君远拒绝她一千次一万次也比拟不上的,她自幼最喜爱, 也是最疼爱她的父皇,到底为何……
容常曦越想越不甘, 突然站了起来,荟澜吓了一跳, 道:“殿下?”
她忘记自己这几日吃东西实在吃的少,一站起来便一阵天旋地转,荟澜赶紧扶住容常曦,外头突然传来通报, 说是妙怜元君、端王和端王妃都来了。
容常曦愣了片刻才想起妙怜元君是谁,当即大喜, 让他们进来, 为首的是端王容景睿和端王妃叶潇曼,自容常曦要去胡达和亲的事情传了出来,容景睿与叶潇曼已来过一次, 但那时容常曦极为消沉, 两人安慰一番亦是无果,尤其容景睿如今已非普通皇子,本就不居于后宫,要来也颇为不便。
叶潇曼倒是有悄悄和容常曦提过一次阿扎布的事情, 这一世, 叶潇曼与容景睿情投意合, 两人已成亲, 叶潇曼自是不可能替容常曦和亲——容常曦也不会让她替自己和亲——但叶潇曼知道容常曦是知道她同阿扎布,乃是表兄妹,便说会修书几封,要阿扎布好生照顾容常曦,又想让容常曦给自己带个信给帕里黛公主,说一下自己生母阿娜尔公主死前的遗憾,还有柳素之事。
容常曦也顺带问了一下华君远之事,华君远那时便已知道自己生母是帕里黛公主,容常曦还以为他会很快去胡达找帕里黛公主,但华君远从来未动,容常曦便也想通了——他只是帕里黛公主在嫁去胡达前,不知与那个大炆人所生的孩子,怎可能贸然去胡达寻亲?
何况后来胡达与大炆开战,他的身份更是尴尬,只是如今胡达与大炆要结成同盟,他想来也应该要去胡达了……
叶潇曼却表示自己对华君远那边的事情也是一无所知,他参加婚宴时,只说自己要去边塞支援容景谦,提也没提身世的事情,容常曦便也没有再问。
叶潇曼和容景睿身后,缓缓出现一个穿着一身素白道袍的女子,容常曦定睛去看,当真是一年多未见的容常凝,她看起来比之前还要清瘦,大约是因为赶路回来,神色也显得有些疲倦,看见容常曦,她微微一笑,道:“常曦。”
容常曦一阵鼻酸,道:“皇姐。”
下人们很有眼色的退下,福康殿里只剩下四人,容常曦抓着容常凝的手,道:“皇姐,你怎的突然……”
“并非突然。”容常凝摇摇头,“自……景兴的消息传来西灵山,我便始终魂不守舍,观主让我面壁思过了一个月也不见好,后来又是战事连绵,又听闻你要和亲,实在是……”
容常曦心酸道:“景兴,他……他……”
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容常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眼中隐隐有泪:“常曦,逝者已矣。”
容常曦点点头,不再说话,容景睿与叶潇曼又低声安慰了几句,叶潇曼上回来过之后,这次还命人带了一个箱子来,里头都是叶潇曼母亲阿娜尔公主从合坦带来大炆的一些首饰和小玩意,叶潇曼也不知自己能做什么,便想着这些东西同样可以作为容常曦的嫁妆,且还是合坦与胡达的首饰,重新打磨一番,是很适合在那边用的。
他们两人安慰过后,看出容常凝有话要同容常曦单独说,便先行离开,待两人一走,容常凝看了一会儿容常曦,道:“常曦,我想要还俗。”
容常曦一愣,立刻道:“好啊,当那女道姑有什么意思,你赶紧还俗,然后找个人嫁了……”
“我替你去和亲。”容常凝打断她,语气居然很平静。
容常曦彻底傻了,她下意识道:“皇姐,你胡说什么呢!”
容常凝望着她:“常曦,我知道你定是不愿去的,而我对来说,在西灵山待着,和去胡达待着,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容常曦摇了摇头,“有区别的,万一将来那个阿扎布撕毁了同盟之约怎么办?或是阿扎布凌虐你怎么办?在西灵山待着,总归自由自在,去胡达,却是前途未卜……”
容常凝有些黯然地道:“既是如此,若你去了那里,恐怕更加难以适应。你比我年岁小,若我没猜错,也应当有意中人。我愿意替你去和亲,就当是……为这一世积福,下一世,可以遇见想要见的人。”
容常曦没有料到这一年多的时间,容常凝竟并未忘记福泉,她傻傻地道:“现世都如此艰难……”
“正是因为现世艰难,所以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世了。”容常凝看着又有点想哭,她和容常曦才聊了几句,那种仙气飘飘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还是容常曦熟悉的那个容常凝。
“总之……”容常凝坚定地道,“我替你去和亲。”
容常曦知道,自己应该拒绝的,可是她已经拒绝了两次了,容常凝还是这样坚定,在这样的鉴定下,容常曦十分可耻地,沉默了片刻。
但最后她只是道:“我……我再想想,你先不要同父皇说。我还是觉得……不太对。”
容常凝拍了拍她的手:“我不会贸然同父皇说起此事,这次我下山,便做好了不会回去的准备,观主也是知道的。我一回来就来了你这儿,现在,我先回去看看母妃,拜见父皇。”
容常曦应了一声,目送着容常凝走远了,容常曦一个人坐着,呆呆地想着方才容常凝说的话。
上一世是叶潇曼代替她去了胡达,难道这一世要换成容常凝?可是……她已下过决心的,她的事情,不能再牵连别人了。
就算容常凝说的很有道理,似乎容常曦也有可以不必愧疚,让她代替自己去和亲的理由,可是……容常曦心中分明是很清楚的,无论如何,容常凝留在西灵观,远胜去胡达过一辈子。
她心中烦闷,本就没吃午膳,这下晚膳也跟着吃不下去了,荟澜劝了两句,容常曦充耳不闻,结果到了半夜,生生饿的肚子抽痛,被疼醒了过来,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正想呼唤荟澜,却突然看见窗边人影一闪。
容常曦正要惊呼,那人影快速地闪进来,轻声道:“殿下。”
容常曦一愣,觉得这声音隐约有些耳熟,却也想不起来是谁,那人立在她窗边,硬邦邦地说道:“是我,福泉。”
“啊——”容常曦张嘴尖叫,那尖叫声却被福泉眼明手快地给拦截在他手掌里,福泉捂着容常曦的嘴,道,“我不是鬼。”
那捂着她的手掌的确是热的,容常曦的害怕过去以后,眼睛也逐渐适应了黑暗,她看到黑暗中那人的轮廓,竟当真是福泉无误,容常曦心中随即涌起深深的愤怒:“你没死?!”
福泉道:“嗯。”
容常曦气的打摆子:“皇姐知道吗?”
福泉不语,也不动,像一块木头,容常曦踹了他一脚:“问你话呢?!”
福泉道:“不知道。”
容常曦颤抖着指着他:“容景谦知道吗?”
“知道。”
“你们这对主仆真行,真行……”容常曦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容常凝以为你死了,跑去出家了?今天还来找我,说要替我去和亲,你们是畜生啊?”
福泉道:“穆王让我来接您——”
“——别回避我的问题!”容常曦道,“你和容景谦为何要这样欺骗皇姐?”
福泉这才道:“那时我摔落山崖,动弹不得,被渔民救起,四个月后才重新找到大皇子。”
容常曦愣住,道:“那后来……后来为何不回宫?”
她问完就知道这是个蠢问题。
果然福泉道:“那时已开战了,大皇子让我直接去了居庸关,如今我不叫福泉,叫贺泉。”
容常曦呆呆地道:“为何姓贺?”
“我找到穆王时,恰在贺州,首战便立了功。”贺泉一板一眼地回答,“如今已是个游击副指,穆王说,福泉已死了。”
容常曦突然想起那时候容景谦逼自己喝毒酒选宫女服时,也是这么说的——康显公主一定会在今天死去。
知道贺泉和容景谦不是有意欺骗,有被战争拖住了,容常曦态度放缓了一些:“原来是这样,那你这次回来……”
贺泉道:“穆王要我带你离开京城。”
容常曦一呆:“离开京城?去哪里?”
“先去找他。”贺泉道,“或者您想去哪里都行。总之,先逃过和亲。”
容常曦只觉得好笑:“我是康显公主,我能去哪里?我只能在皇宫中,或是嫁人了以后光明正大地离宫,容景谦的意思……他要我从此隐姓埋名,换个身份?再说了,我跑了,父皇怎么办,和亲之事怎么办?难道你真要皇姐替我去?!”
贺泉道:“大公主……已是出家人,不要还俗,便不必和亲。”
“福泉!”容常曦几乎是怒吼了,“你虽然没受宫刑,但和太监简直也差不了多少!皇姐那样喜欢你,为你伤心欲绝,为你出家,你到底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