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透少瑕的深绿岫岩碧玉珠子掉在地上,只是发出点点声响,上面并没有出现任何裂纹,她的视线久久没有转移开。
沈如故走到门口,弯腰捡起了那么玉珠子,瞧着中间狭小的洞口,好似一个隧道带她穿入过往的时光之中。
“三哥,疼!”面对着直接从她耳垂下将小玉珠摘走的沈崇楼,她直呼疼。
那时,是三姨娘请的老师傅给她刺的耳洞,三姨娘说,小女孩儿戴小小的耳柱子好看。
于是,三姨娘便送了一对给她,还叮嘱她好生保管,毕竟那东西是三姨娘在大上海第一次得到的昂贵礼物。
沈崇楼摘走之后,她便再也没有戴过那对耳坠子,不过后来沈崇楼买了一副镂空的桃花耳坠子送她,算作赔礼。
沈如故陷入了深思,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留着小珠子。
既然不爱,为何留着她的东西?沈如故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越是得不到的越发显得弥足珍贵,所以沈崇楼才会如此?
秦修远不知何时来到了沈如故的身边,手裹住了她的,紧接着,将沈如故五指一个一个掰开。
他的视线也紧紧锁住她掌心里的小东西,轻声问:“是他,对吗?”
她并不想隐瞒,于是,点点头,承认:“是!”
二人之间的氛围变得静默起来,她凝视着秦修远,眉眼里尽然都是疑惑。
沈如故蹙着眉头,摇摇头,道:“我不明白,为何当初在沈公馆,他要放弃我,现如今又纠缠不休。”
别说沈如故没有想明白,秦修远也猜不透沈崇楼的心思,但秦修远想一定事出有因,也不知当初在沈公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秦修远有点猜疑和沈昭年有关,只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敢往下论断。
“别想了,你不是说要重头开始么。”秦修远如此道。
他的话音落下,沈如故将那枚小珠子重新拽在了掌心,这本就是三姨娘送给她的东西,到头来也算是沈崇楼物归原主了。
她将所有的情绪隐去,重新和秦修远整理云锦。
沈如故发现,有句话,并没有错,只要全身心投入到某件事中去,就不会被某人某事分散了思维。
……
瀚哲四处找沈崇楼都未瞧见,他没料到自家主子会躲避大帅所有的眼目离开颐和,正当他焦急地来回走的时候,沈崇楼砰声推门而入。
只见沈崇楼剑眉紧拢,面色微白,唇角紧绷,瀚哲见状,迎上前。
“三少,我们该回上海了。”瀚哲道。
沈崇楼只是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一咕噜灌下去,秦修远从身后搂住她,她的脸上尽是红晕,秦修远教她云锦,她认真倾听……
那两人相敬如宾,鸾凤和鸣,说不上来究竟有多相亲相爱。
沈崇楼曾几何时如此想过和她一起做喜欢的事情,一起谈笑,一起组建属于他和沈如故的家。
可现如今,陪在她身边的人,不是他,是秦修远。
当他瞧见那个场景的时候,发现自己远远没有想象的那般大度,心口好似暴雨来袭之前的燥闷空气,他甚至觉得连呼吸都要成为一种奢侈。
茶水并没让他心中的烦闷好多少,沈崇楼将手里的杯子放下,他抬头看着瀚哲,问:“对了,瀚哲,二哥昨日的话什么意思?”
沈崇宇昨日通电给沈崇楼,但沈崇楼不在,话都由瀚哲转告。
瀚哲道:“二少的意思,秦少已经开始动手了。”
“他想垄断江北的经济?”沈崇楼挑眉,没等瀚哲回应,他又疑问道,“秦修远为何要如此做?”
在南京,秦修远已经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现下将抱负放在江北,毕竟不是能保证完全盈利的事情。
所以说,秦修远如此做,究竟对于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沈崇楼鹰厉的眼睛里,闪过了薄厉的光芒,他似乎想明白了一下事情。
也许,秦修远醉翁之意不在酒,有的人做某件事,为的不一定是盈利,秦修远想在他接管江北之前,制造经济混乱对吗?
“三少?你想到了什么?”瀚哲见沈崇楼深思的样子,问道。
沈崇楼起身,背过去,看了一眼颐和公馆挂着的云锦摆件,道:“秦修远目的不简单,让二哥多加提防,安排在南京眼线,继续盯着云锦坊的一举一动。”
“云锦坊那边怕是不能盯着了。”瀚哲突然如此道。
沈崇楼刷地转过身来,对着瀚哲,问:“为何?”
“秦少似乎有所察觉,云锦坊那边的监管越发森严,不过宁海那边他还没有多加提防。”瀚哲解释道。
“那罢了,紧盯着他派去江北的人,在腊八之前,不能出任何差池。”沈崇楼坚定地说道,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好,我会尽快将消息传达过去。”瀚哲脸上的忧色不减,“但三少,我们真的该回上海了,复旦公学那边老夫子也不悦了,说是你回去要考察学业,若没过,让你回江北去。”
那中文老夫子,是沈崇楼从小到大碰过最严厉的老师,他心中有数。
“知道了,晚上收拾一下,我们就离开。”他如此对瀚哲道,人他见到了,算是了去一桩令人牵挂的事。
沈崇楼见裤腿最下边有脏污,上楼去换身衣裳,解开扣子,却发现,腰际配扣上的小珠子不见踪影。
他的手绕着腰际摩挲了一拳,还是没有任何硌手之感。
见沈崇楼没下来,瀚哲上楼去看,却发现他正寻找着什么。
“三少,是掉了东西吗?”
沈崇楼闻声,朝瀚哲问去:“你有没有瞧见我随身带着的小玉珠?”
瀚哲跟了他这么多年,早就了解他的习惯,道:“今日我还瞧见你弄在腰间的别扣上。”
沈崇楼刚展开的两眉,顿时间,再次拢在一起,一定是掉在云锦坊了。
那么,她会瞧见吗?
若她瞧见了,会有感触吗?
沈崇楼不得而知,现下,那唯一的念想,也被他给弄丢了。
异常地,竟让他有些泄气,沈崇楼摆摆手,道:“罢了,丢了就丢了,也好,如此便能不那么挂念她。”
沈崇楼的话才说完,颐和公馆外头一阵动乱,紧接着,有人闯进来的声音。
外面的守卫拦住了来人的去路,道:“这位小姐,你不能进去。”
小姐?谁?沈崇楼和瀚哲都很疑惑,但沈崇楼生出一丝期盼来,会是沈如故吗?
然而,事实上很失望,不是沈如故,让沈崇楼越发不悦的事情是,竟然是云馨月。
她突然的闯入,让沈崇楼的面色冷沉下去,他望着带着趾高气昂态度的女子。
彼时,云馨月不顾阻拦,已经来到沈崇楼的面前。
“我就知晓你会再次来南京,什么时候去上海复旦公学?”云馨月如此问沈崇楼。
他只觉得万分好笑,他要去哪里,或者说什么时候来南京什么时候去上海,和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与你何干,俗话说,多管闲事的人,没有好下场,毕竟枪打出头鸟。”沈崇楼的语气并不客气。
云馨月也无所谓,反正她不爱这个人,倒是沈崇楼不和她统一战线,既然那两人成亲了,她就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好过。
她笑得花枝招展,让沈崇楼倍觉难以入眼。
云馨月知晓自己并不讨他欢喜,她感觉心中极不痛快,于是,她接过沈崇楼的话茬,道:“你是我未来的丈夫,和我无关,那和谁有关?”
沈崇楼面色越发地冷,沉声:“你又在耍什么诡计?女子还是矜持一点比较妥当,别四处倒贴别人要别人当你丈夫。”
“况且……”沈崇楼说了两个字,绕着云馨月审视了一圈,道,“我不会娶你,哪怕你父亲和我父亲敲定婚事,我的另一半也绝对不会是你这种内心险恶的女子。”
“我当然知晓自己不讨你喜欢,你心中有沈如故,又怎么会娶别的女子呢。”她的话音刚落,便瞧见沈崇楼嘴角扬起点点瘆人的微笑。
云馨月心中有一丝害怕,但还是抖着胆子道:“我们彼此彼此,我心中也没你,你知晓我喜欢谁,其实,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不爱我,我不爱你,若成婚,我绝对不会干涉你,你自然也不会干涉我,岂不快哉。”
“对你来说,我父亲还能帮你将江北的经济命脉收入囊中,算起来,百利而无一害。”她如此道。
沈崇楼嘴角的笑意放肆扩大,突然,又收了起来,他道:“我还不知你那点小心思,有钱不一定有权势,你想有了一定的权势让秦修远好看。”
云馨月心中大惊,脸上也露出了丝丝慌乱的神色,谁让沈崇楼一语戳中她的心思。
“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哪怕你能给我带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我也不会娶一个我根本不喜欢的人。”沈崇楼的语气无比坚定。
“那我说,你娶了我,我帮你得到沈如故呢。”云馨月仰起头,望着沈崇楼,等待着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