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星和王统，两个男人，当着一个姑娘的面争得面红耳赤，着实尴尬。
因为苏醒醒在场，他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看。可是王统不依不饶起来：“樊星，你是不是也觉得是我咎由自取？当初是我非把这个案子从你那里抢过来的。现在栽了，你心里肯定想是我活该吧！”
啊，之前什么太难看，真是樊星想多了。
“现在好了，等你休假结束了回去指不定就成合伙人了，你爸公司也快上市了，到时候你爬到老大头上也是有可能的。哼，当时你还让你的助理来帮我，说不定是来捣乱的吧？还是就是你......”
樊星听不下去，直接一拳头揍他腹部。
“我C！”王统捂着肚子，愤恨的看着樊星，“樊星，你个王八蛋。”
鉴于王统这段时间比较颓废，樊星这一拳力道并不大，只是想让他闭嘴：“我要是王八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可能是樊星长这么大第一次说这么狠得话：“我TM的为了看你笑话，为了陷害你，我现在被强制休假？我有病啊我。再说了，你觉得我想接的case你有本事抢的走？！”
别的不说，单就社内业务水平，王统不及他。
“王统你给我搞搞清楚。你这件事情，现在是整个事务所，整个团队和你一起背锅。老大刚刚手术出院，两个多月替你鞍前马后四处奔波，还要请委员会的人吃饭喝酒走关系；你的助理小林，人家现在在办公室里什么尴尬的境地，你有没有想过？没人想带她没人敢带她，就算去别的事务所都不能把你的名字也在证明人上，面试的人一问你以前师父是谁，她都TM的没法说；还有你的当事人郑峰岭，她的公司现在没人敢投资，就要破产了。你呢，你看看你在干嘛？你TM的连自己什么时候被人摆了一道都不知道。”
这么说来，樊星内心有点泛苦。律师胜率低事小，最怕的就是声誉被毁。他们供职的这家律师事务所是市内比较大的合伙制事务所，他们的老大是合伙人之一。虽说是一家公司，但是每个合伙人就像是公司里每个片区销售一样，是竞争关系。过去无论内部竞争再怎么激烈，还都算是良性竞争。可是王统这档子事，直接陷他们整个团队于水火之中。没有和王统一起被踢出去完全是看在他的在这里干了几十年的面子上。可是不走，不走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王统就像是把柄，以后出去别人暗地里都会说：哟，这不就是那个王统以前的老板么？谁知道是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而老大手下，除了樊星和王统，还有两个律师。根据樊星助理的回报，他两虽然没有被强制休假，但是最近也空的很。说白了没人敢找他们，事务所里的人也都等着看了。
樊星现在说好听点是强制休假，说难听点根本就是停职。而调查结果什么时候出来，谁也不知道，很可能永远出不来，大家心里都清楚他根本没什么好调查的。这不过是股东对老大和整个团队的惩罚。
“王统，我们认识也快九年了，师出同门，又都在同一个人手下做事，我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大家心里都清楚。我想接的案子，别人不说，但是你肯定抢不走。我当初犹豫也是因为没有把握，所以你接手这案子之后，我才会让小乔帮着你一起打点，我就是怕你吃亏，怕因为我没接的案子害得你吃亏。哼，不过今天你这么说，我想我大概是想多了。这病毒你爱留不留，葛浩你想揍就去揍吧。”
樊星自认为对得起他这个师兄。
大三找带教师傅，很多人因为樊星父亲的关系不愿意，是王统和他师傅举荐了樊星。他以为王统是知道樊星不愿意也不能靠家里关系的，他以为王统是敬他是条汉子的，他以为再不济他两算是一条船上的兄弟。所以毕业后这么多年，虽然知道王统的脾气，樊星还是尽可能帮他，算是回报当初的推荐之恩。社内这么多律师，翻脸的、互相放暗箭的，比比皆是。但是他和王统，可以共享很多东西。可是现在看来，樊星这样做也许是做错了。
他不认为葛浩每次接案子都会在对方律师电脑里做手脚，这次他这么做多半是王统说了什么引起他的注意了。人家都说律师少言寡语，每次说话都是有目的的。但是王统不一样，他说话有时不经过脑子，讲了一堆屁话，却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被人挖坑，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屋里气氛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樊星想离开，可是苏醒醒也在，是拉着她一起走？比如电视剧里，狠狠甩王统一句：“醒醒我们走！”还是自己一个人愤然离场？
哎，还是太难看了。都说女人之间有塑料姐妹情，樊星反观此刻的他和王统，塑料兄弟情吧。
就在两个大男人都不说话的时候，苏醒醒忽然冒出来一句：“那个......2016年4月之前，你有和对方律师或者什么人接触过期间连接过他人的U盘或者......”
野路子苏醒醒说了这么一嘴，樊星和王统都是一愣。
“额，就是我这边查到，这个病毒大约是三月之前完成的，放入你的电脑是四月。就是3月到4月这段时间，你有没有......”
王统摇头。
“那wifi呢？或者移动热点？”
王统又摇头。嗯不对。
“我记得四月底去......天启......葛浩问他们一个什么人要wifi密码......我偷听到之后连过，但是......没连接成功。”
樊星和苏醒醒面面相觑，然后她飞速的敲击键盘，屏幕上出现一排排语句，就好像美剧里面的好几黑客。
“好记的具体的日期和时间么？”
“好像是二十几号下午两点多到他们那里的，我翻一下会议记录？哦不对，会议记录我这边没有了。”
“四月二十几号下午两点......你看看wifi名称是不是这个？”
王统凑上去：“好像是吧......我记不太清楚。”
“你的电脑记录显示在四月二十二好下午三点十七分，连接过这个wifi，但是这个wifi不是这家公司的。”
“你怎知道？”
“哦，我顺着你的电脑侵入他们系统里面查了一下。这个wifi实际上是连接到一个私人网络，但是连接成功之后很快被端口切断了。应该就是在这段时间，你的电脑被黑了。嗯，而且好像还有AES加密，这样就算你去查对方的电脑也查不出什么来。当然如果是高手另外说。”
樊星没怎么听懂，显然王统也没懂：“所以呢？”
“所以，你要是想报仇的话可能只能去揍他一顿了。”
什么鬼！
不过王统似乎冷静了下来，苦笑着摇头：“我好歹是学法律的。”
“嗯，这样吧。病毒我不清理了，我修改一下，这样你的电脑还是能正常运行的。”
“啥？”原谅在场两位文科生。
苏醒醒的语文这几年也没什么大长进，解释估计也是解释不通的，想了想到：“简单的说，就是让这个病毒和原来的四人网络脱离，转成一个单纯的本地程序。嗯......干脆给你整个反侦察程序好了，这样下次要是再有人非法链接你的电脑，就能激活这个程序把他带到一个虚拟盘中。”
“额......什么意思？”
“就是下次如果有人链接你的电脑，这个程序会判断是你本人还是别人进入，如果是别人的话，它会创建一个虚拟的电脑系统，让对方以为他进入了你的系统。再简单点就是......制造一个幻象。”
“嗯，好像能懂，反正就是保护我的电脑的是吧？”
苏醒醒点头：“不过要花点时间。一个小时吧。可以么？”
王统点头，点完头还看看樊星。樊星杵在那里不说话。
苏醒醒在一边屁啦啪啦，樊星思忖了一下，打电话给自己正在家里蹲的助理。
“小乔，对，你把天启的资料整理一下，对新区方面的，打包发我邮件。越快越好。对了之前郑峰岭还提过几家公司，嗯，要小规模企业，初创也要。字怎么写？塞核是吧，好的。你说沈邦历？好，我知道了，谢谢。”
樊星挂了一个电话，又接着再打一个。
“喂，是我。没有，在王统家里。对了，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两家公司的底细？塞核科技，还有天通发展。对的......好。谢谢。”
王统一会儿去看看苏醒醒，一会儿又靠近樊星。樊星等了十分钟，手机邮箱收到三封邮箱。查看一番后，打了第三个电话。
“嘿，沈老师，好久不联系。是啊是啊。刚才我的助理和我说令爱今天给您添了个外孙啊。恭喜恭喜。我？我休假呢，王统啊？王统......挺好的，该吃吃该喝喝。瘦了！对啊。说是过年的时候带家里人出去玩。嗯，女人生孩子坐月子是大事，肯定要小心点。对啊......哦，五月，对我知道。我们家几个亲戚也是在那里坐月子的。月嫂我是不知道，但是他们说月子中心也蛮好的，环境和人员都比较专业。哦，这样啊，那我帮您问问？价格我不好说......那当然，绝对不会坑您的。要是坑您了回头我让我爸手下的人报价抬高点，再退回给您。好好，您放心。”
于是第四个电话：“对的，D区高检的副检察长。今天刚生的。对，高级套餐还有位子么？行，你发给我。好好。”
最后一通电话：“小乔，你和老大说一声，关注一下新区一些小微企业的动态。特别是塞核和天通。对的，有任何咨询业务或者其他的，都通知我。报价降80%。好的。”
打完电话，回了邮件。樊星深吸一口气。早知道当初就应该直接把郑锋林拒了，省的现在这么多事。不知道苏醒醒那里怎么样了。
樊星刚一回头，就发现王统贴在他背后。樊星吓了一大跳：“你干嘛？”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我要做什么么？”
樊星白了他一眼：“你？该干嘛干嘛。别打扰我干正事。”
突然，王统又哭丧着脸，抱住樊星的胳膊：“老樊！我刚才是气疯了！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撒手！大男人，恶不恶心。”
好不容易甩开王统，樊星就看见苏醒醒一脸震惊地看着二人。老脸一红，更想把王统吊起来揍了。
“天启这次干掉郑峰岭，就是为了新区抢地盘。但是开发区肯定不会让他一家独大。不过照他们的野心，就算开发区不肯，他们也会这么做，所以接下去他们还会和葛浩合作。中型企业，一般已经有一定市场占有率，对天启来说合作比打击更有好处；反过来，那些技术很好但是规模小的初创企业会是他们的攻击目标。我让小乔多注意一下，一旦有这样的企业有法律问题，她就会通知我的。”
“那你把我不被坑么？”
苏醒醒突然插嘴。
好久不见的关心，樊星心里微微一颤。
“尽量小心吧。”
苏醒醒哦了一声，继续码她的代码。可是没过几分钟，又转头到：“你电脑带了吗？还是在家？”
“在家......怎么了？”
“给你也装个反侦察程序吧。嗯，手机也装一下。”
“我没带连接线。”
苏醒醒不多说，直接伸手。樊星用的是华为，苏醒醒接过去后，看了一下接口，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来，我的妈！好多连接线，不同的接口！
不会IT人士出门都带这种东西吧？
说是一个小时，但是苏醒醒大概四十几分钟就搞好了。
樊星心里起了一个念头：“那我家的电脑怎么办？等下你到我家去整一下？”
苏醒醒幽幽地看着他，想了想，“你手机上有网盘么？
“有......怎么了？”
“发你个共享文件，你存一下。”
很快樊星解锁自己手机，收到苏醒醒一条微信，点进去是一个名为“欢天喜地大礼包”的网盘文件。
“不要在意名字。”
好吧，樊星憋住。
存好之后，苏醒醒又飞快的指尖舞，不一会儿她的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樊星异常熟悉的桌面。
“嘶......这个......这个不是你的桌面么？西藏林芝？？”
“苏醒醒，你干了什么？”
苏醒醒不看他，但是樊星看见她勾起的嘴角了。
接着她的电脑屏幕分成了两块，左边是她自己的，右边是樊星的。
王统在后面神秘兮兮地问樊星：“你确定你朋友是正当软件工程师么？不会是什么黑客吧？”
现在，樊星也吃不准了。
“你想多了，但凡有点水平的人这种事都会。别以为你的电脑多安全，就算你什么都没链接，密码设的自己都记不住，只要被高人盯上，人家就能顺着网线进入你的电脑。”
“我去。”王统和樊星异口同声。
“好了，你家电脑也给你装了。顺便，你F盘里的小电影......”
“什么？”樊星不记得他F盘里有什么小电影啊？
不是说他不看，男人吧.....这个又是单身男青年......看......还是看过的。但是他每次都会删掉......嗯上次看好像是......去年吧......
苏醒醒笑着：“别紧张，没有删掉。”
“不，不是，我电脑里不存这种东西。”
“是吗？”苏醒醒一副你等着的表情看了他一眼，随后飞快的打开几个文件夹，最后显示有个视频文件，名字是一串日文。
樊星和王统都凑上脑袋。真的，不是我啊！我不看这个女忧的！
“额，其实......这个好像是我上次......借你电脑......然后忘记移了......我说好像少了一部......哈哈......哈哈哈哈.......”
“王统！”樊星分分钟想掐死王统。
苏醒醒摇摇头：“男人之间的友谊......没事，下次你让樊星拷回给你。”
“你删了吧。”樊星生气道，“谁要给他拷这个。”
“别啊。”
这天，三个人在王统家吃了外卖。下午就打算散了。
樊星把车子倒出来时，看见苏醒醒乖乖地站在上街沿等着，心想：居然没跑？突然心情大好。
“晚上请你吃饭，谢谢你帮王统修电脑。”
苏醒醒没有立马接话，樊星侧过头发现她正望着窗外不知道想什么。半响才回头：“不了，我爸今天回来，我回家吃。”
邀约失败。
“哦，好，那下次吧。”
“樊星......”
“嗯？”
“你有把握么？如果遇上那个害王统的人？”
樊星失笑，把握还真没有。
“一半一半吧。”
“那你还接？”
“哎，也不是我想接就能接的。我们也是被动的等一个机会。虽然不一定如数奉还，至少也该试一试搓搓他们的气焰。而且，为了大家的声誉，也只能试一试。”
说完，苏醒醒又不出声了。
“怎么了？你担心我？”
“不是，就是没想到律师也会被人害。”
是啊，事情发生之前樊星自己也没想到。
“律师也是人，律师圈也是人圈。有人的地方总会有矛盾有黑暗面。”
“也是......而且你们律所做的这么大，树大招风。”
“你没事吧？今天感慨这么多？”
苏醒醒耸耸肩，眼神如迷雾般，你看不清，她也看不清。
“我就是想，如果你失败了，落得和王统现在一样.......我或许会自责。”
“噗，你自责什么？”
“不应该和你爸说，你做律师，你留在国内会很好的。”
樊星愣了。
“如果你出国了，讲不定现在过着安稳日子，每天朝九晚五，一家人其乐融融，周末出去参加派对或者出去玩玩；不像现在这样每天那么多工作，周旋在最大利益最低伤害里。”
是啊，或许是这样吧。可是讲不定，讲不定，人生那么多未知，谁又说得准讲的定呢？
“没事的，我不会失败的。至少为了不让你自责，我绝对不会重蹈王统的覆辙。”
苏醒醒没再说话，只是淡淡地笑着。
樊星回到家，想到今天的种种，突生了回爸妈家吃个饭的决定。樊妈看到儿子，激动地又去厨房加了几个菜。
樊爸六点准时到家，看到樊星，立马调侃起来：“怎么想到回家了？外面惹祸了？”
“哦呦，你干嘛啦。他难得回来，还给你带酒了。你好好说话好伐啦。”
樊爸不情愿的哦了声：“我听小梁说，你给D区的沈副找月子中心床位？”
“嗯？”
“有事求人家？”
“以防不时之需。”
“哦，前几天，你董叔叔还问起你来。我都没好意思说你被强制休假的事。”
又来了。
“他问这个干吗？”
“你们那个新区案子闹得不小，人家好歹是副局长，问问怎么了？”
樊爸坐到饭桌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向来少言的父亲，怎么会突然打开话匣子，还是绕着董叔叔说？新区......董叔叔......嗯，要多注意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