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关的预备生只有二十七个,还缺了三人。

那一天,他们在下山坡地一直等到日落,都没有等到了以“师爷”为首的三人。

季安心里明白,那三人是凶多吉少了,因为他们一行人没有与比特犬交战,意味着那三人将要以势单力弱之姿面对二十九头窝了一肚子火的恶犬。

马可将军只好让过关的预备生先回去训练营,同时派出大量助手搜山。

翌日,练兵场上出现了三具担架,上面摆放着残缺不全的尸体,它们没有一处好皮好肉,不是被啃烂了胳膊,就是肠穿肚烂的,最可怕的是即使如此,众人仍能从模糊的轮廓中依稀辨认出那是他们曾经同睡一营的同伴。

在这个部落里,相同年龄的人之间其实是没有真正的陌生人的,他们一起长大﹑一起较量﹑一起接受成人礼,也一起接受作为成人要面对的残酷考验。

季安看见身旁的几位预备生都淡红了眼圈,那在眼眶中流转的男儿泪却始终坚守岗位,不愿意滑下来。

狼族人不允许哭泣这种象徵示弱的行为。

季安的眼睛也红了,却跟身旁的人拥有着截然不同的心思。

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有力地撞击季安的心扉,这是一种异常的﹑令人颤栗的兴奋的感觉。

那些尸体上暗红的﹑乾涸的伤口,无论是视觉上还是嗅觉上都深深地刺激了季安。

他竟从那些似铁的腥味中闻出了甜度,忽然之间,他就像爱吃甜食的小孩一样,渴望一口吞下眼前的“蛋糕”。

理智告诉他不能,起码在众目睽睽下不能,但体内极大的渴望正在操控他的理智,让他感到口舌乾燥。

他好像变成了一头吸血鬼一样,站在尸体面前久久不能离去,在血的诱惑和人们的目光中摇摆不定。

霎时,霉红色的湿雾好像从四面八方朝他围拢,季安跌跌撞撞地从人群的空隙中穿了过去,一路狂奔到预备生的蒙古包中。

好几个人跟上来慰问季安,但听在季安耳中这些人声却像雾里发出来的哑雷一般,他张着口,拼命的在吸气,只能以身体不适作为逃离的藉口。

自从昨天山上那一役后,众人都视季安为有智有勇的人物,于是纷纷回到练兵场上替他传话﹑作证,代为“请假”。

另一边厢,众人走后,季安在预备生的蒙古包里,一直用被子蒙着头疯狂地低吼着,想要发泄自己心头那股浇不灭的﹑想要吞并所有活物的熊熊烈火。

他知道,自己彻底变了。

到底......是他变了,还是亚述变了呢?

“喂,你说句话啊!刚刚你也感觉到的对吗?”季安试图跟亚述进行心灵感应,却不果。

这个该死的胆小鬼!所有烂摊子都留给他来收拾,这个身体到底是谁的?

季安狠狠地咬上了自己的手臂,直到口腔里传来血腥味,他才镇定了下来,然后像一只流浪的小兽一样屈起身子舔着自己的伤口。

他如偿被启发了体内潜在的力量,但是......他也快要被自己原始的兽性反噬自己的人性。

季安在过去二十年当中,都是当之无愧的无畏派,没有怕过鬼神,也不畏惧虎牙猛兽,没想到第一样让他打从心底怕得颤抖的竟然是自己——他怕自己渐渐成为一头怪物。

是夜,季安拿出那颗具有催眠力量的圆珠子,像老鼠偷食一样小心翼翼地摸到了马可将军的营中。

季安在靠近门口的毡子放下了圆珠子,他想只要物归原主,说不定它为他带来的影响力也会随之消失,一如马可将军说的那个被打回原形的炊事兵一样。

马可将军适时打开了眼睛,这个醒来的时机实在拿捏得太好,好得让季安怀疑他其实一直在假寐。

马可将军坐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季安,在这个暗黑的环境中,他的眼睛却烔烔地闪着,那精光亮得吓人。

“你已经得了,对吗?”马可将军问,他那个“得了”的说法就像传说中的下盅人传授盅法给后人一样。

季安沉默不应。

马可将军没有耐性,索性用他的方法验证。

马可将军拳头带起的风比起拳头先一步拂到了季安的脸上,季安矮身一躲,下盘稳扎,用肩部去撞击马可将军的胸口,马可将军侧身闪避但胸口还是被季安的肩膀擦过,只感到火辣辣地疼。

马可将军伸手去抓季安的胳膊和肩膀,季安及时甩腰后闪,只是这距离还没有拉开,马可将军又长腿一扫,直取季安的脑袋。

季安身体一矮,轻松躲过,下蹲的同时右腿也在地上一扫,朝马可将军的脚踝踢起,马可将军飞出的那脚还没收回,只能有些狼狈地往后跳去,这一次马可将军没有再出手,只是露出了师长的笑容对季安说:“你得了。”

马可将军是出了名的“疾如风”,所谓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他不需要多花巧的招式也可以压制对手,从来没有人可以如此轻易化解他的拳脚抓拿。

仅仅几招几式,马可将军已经可以确定,眼前的小白脸像昔日的他一样,得了这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能力。

季安却像没有听见马可将军的话一样,不依不挠地往马可将军的小腿上一踢,趁着马可将军身体一偏,咣当一声半膝倒地时,他便扑上去,向着马可将军的脖子咬去。

马可将军及时用手卡住季安的下巴,才避过致命一击。

“冷静点,刚开始是有点副作用的,但只要你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马可将军尝试帮助季安,他知道季安正在经历最危险的阶段。

马可将军也是从这条路走来的人,他知道自己方才试探的动作对于季安而言是如何具有挑衅性,足以惹人颠狂,就像所有的野生动物一样,在被突击后都会不要命的反扑一样。

然而,季安已经熬红了眼睛,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脑海空洞洞的,他只知道......自己很饿,于是低头一口往马可将军手上的虎口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