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日透过云海,照射下来,把封婷深咖啡色的瞳仁染成了棕色,也把她眼底那一抹悲伤放大了,这个神情季安是似曾相识的——高二那一年,他在公布栏旁边转头看见她时,她就是这样看着他。
季安心头一滞,他差点以为时间已经倒流了。
季安嗫嚅道:“没有.......不是我写的,是我爸的助理写的,我爸逼我签名,我没拗得过他。”
季安说完也觉得自己很可笑,明明只是一句话的事,明明也不那么难说出口,为什么他现在才开口呢?
封婷苦笑道:“这句话能早点听见就好了。如果.....你这次回去,没有回到成人礼那一天,而是掉在高中那段时间,你一定要拗过季叔叔,又或者跟高中的封婷解释一句吧。”
一个不问,一个不说,他们是世上最有默契的傻瓜。
封婷说完,便戴上显微眼镜,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划开虫洞,她扭头看了季安一眼,轻轻地叫唤了一声:“季安......”
这声音喊得那麽甜,却像忽然断了弦的琴一样兀然而止。
话才说到一半,她已经瞬间消失了。
这个道别是如此骤不及防。
封婷说过,时空旅行会随着时空旅行者陷入睡眠而结束。
也就是说,她大概会在一天以后脱离“过去”,重新回到“现在”的时间轴上——前设是她没有在“过去”死去。
季安加快手下动作照葫芦画瓢,虽然他内心明白自己和封婷的“赌局”并不是以快取胜,而是全凭运气......
虫洞的开启和消失都是发生在亳秒之间的事,当季安从绝对黑暗中重见天日时,他的眼睛因为不能适应光明而微眯,手上传来的一阵痛楚让他从浑沌中清醒。
那个紧紧握着季安的手,像要把他的骨节都捏碎的人正是他的父亲。
季安打量了一下四周,他的面前坐着高中校长和让他终生难忘的数学老师。亳无疑问,这里是他高中的校长室。
季安心里首现浮现的是三个字:完!蛋!了!
他居然真的没有回到成人礼那天,而是回到了高中时代。
半晌,季老头松开了手,把一张纸递向坐在对面的校长——那张悔过书上,已经签上了季安的名字。
这个场景是如此熟悉,高中时代的他,步出这个校长室后便被烙上了“作弊者”的印记。
季安回过神来,虽然回来的时间点错了,但是他绝不允许同样的事情重演,他决不会再受这种侮辱!
季安腾地一把夺去那张悔过书,当着父亲的面前把它捏成一团,然后张大嘴巴把纸团吞下肚去。
季老头到底是爱子心切,马上拍着季安的背说:“你疯了?你吃纸干什么?真是炸了庙了!”
季安眼迸火星地一把甩开父亲的手,嘴里还使劲嚼着没有成功吞下去的部分,然后一口气咽下。
“爸,我没有作弊,你一定要相信我。如果你再找人写什么悔过书,你们来几张我就吞几张,我说到做到!”季安坚定地看了父亲一眼,然后站起来。
季安狠狠地盯着坐在校长身旁的数学老师,目光荧荧,像一只冬夜中的孤狼,他一字一顿地说:“像你这种对学生怀有偏见的人,根本不﹑配﹑当﹑老﹑师!你﹑不﹑配!”
话毕,季安摔门而去,心烦意乱地乱冲乱撞。
这个时间点是错的,他要做什么才有可能救到颜木?
但是.....万一封婷真的顺利回到了成人礼那天,那么死去的人就不会是颜木,而是封婷了,在这个时间点的他有没有可能阻拦封婷做傻事?
“神啊,给我一个方向吧,该找封婷,还是颜木?请你给我一点启示吧。”季安在心里默道。
“你有没有看到封婷或者颜木?”季安随机抓住其中一个同学问。
那个同学看了一眼这位全校闻名的“校霸”,淡漠地说:“颜木好像在教室。”
午休时间的课室,不同于饭堂和操场的热闹喧嚣,只有疏疏落落的几个伏在桌上的人影,其中一个就是颜木。
“木头,出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季安叩了叩颜木的桌子,把午睡中的他唤醒。
颜木抬眼,面无表情的脸孔慵懒中带了点疏离。
颜木是典型的接受着良好教育的富家公子,他懂礼貌﹑有教养,举手投足都带着恰如其分的礼数......只是偶然他会在无意中流露出一种落落难合的神情,特别是在这种他未加防备的时候。
不过,当他看清楚来人是季木后,眼神马上就柔和了不少,不再是客气而疏离,而是真正使人感到被亲近的那种柔和。
颜木向来都是“亲疏有别”的严格实践者。
颜木跟着季安到最靠近天台的楼梯间,在这截短短的阶梯中,只有他们两人。
“木头,你一定要记住,在我二十岁生日那天,你千万不要来参加我的成人礼,不,应该说你哪都不要去,留在家里,紧紧的关上门窗。”季安紧张兮兮地说。
颜木不明所以地问:“为什么?”
季安像以前一样摆出小家长的姿态,把手放在颜木的额上说:“听我的,那天你有一个大劫,不宜出门。不要去,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不要出门。我的成人礼上,你就算不出现,我也不会怪你的。还有,把封婷也拦住,她也不许去。”
颜木看着季安若有所思,最后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对于颜木来说,季安虽然看似吊儿郎当的,但内在却很可靠;他对于季安,总有种弟弟对哥哥的依赖
季安生怕颜木只是敷洐,从他身上夺去手机,在上面的记事历上加了一个两年多以后的提醒,上面写着:“大劫,只能在家待着。”
颜木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嘴上只说:“你怎么知道这手机可以用这么久呢?”
季安白颜木一眼,心想: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别说手机,两年多以后,你连发型都没有换过好吗?还有那条你最喜欢的纯黑色运动裤﹑那个丑不拉叽的行李箱......
如果世上真的有蝴蝶效应,颜木有没有可能会因为一个来自两年多前的提醒而捡回一条命呢?这件事是不是可以在没有人牺牲的情况下完满解决呢?
所有问题的答案,季安只有回到“现在”才能得到答案。
于是,季安打发了颜木,抓紧午休时间,坐在楼梯间打起瞌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