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在远处站了很久,眼睁睁的看到韩东在天雷轰击之下那般痛苦欲死的样子,冷酷的画面一次次冲击着她的眼睛和心灵,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一把揪住她的心房狠狠

捏碎!

此时,她踩着雨水和泥泞一步步走到韩东面前,一句话不说只是凝望着他。

韩东慢慢回过身去,淡淡的说道,“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嗯。”江珊点了点头。

“既然知道了还来干什么,以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说完这话,韩东信步走去。

江珊没有任何表示,事实上到了这时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跟在韩东后面默默的行走。韩东的事情,江珊都知道了,是沈璧君一五一十告诉她的,她没想到燕京的那位杨伯伯居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她也曾一度茫然一度消沉,可是沈璧君却提醒了她:你最

好去看看韩东那小子,那小子受到的打击太大了,我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傻事。

她找遍了大半个城市,最后居然在车站找到了他,她眼看韩东走到了车站附近的一片荒地,一路尾随而来,才看到了刚才惊人的一幕。他们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韩东心里的痛苦,江珊领会得,她知道韩东所受的痛苦比她要大得多,她至少还有家人陪伴,还有自己的事业,可是韩东有什么,世上最亲而且最恨的父亲都没有了,只有罪恶、愤怒、仇恨,只剩下一颗被斩杀得血淋淋片甲不留的心,他此时就好像飘零在大海上的浮萍无处落脚,不知道会飘向什么地方,这一

走也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相见。

江珊不会眼睁睁的看他飘走,但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她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的跟着他不让他飘走。

雨,还在下,空气中仿佛多了几分萧杀,冷风不紧不慢的卷落一片枯叶,裹着某种肃杀之气,打着旋的往人身上扑。

韩东走的慢,她就走的慢,韩东走的快,她就走得快,他好似一具行尸走肉般在喧闹的街头游荡,一转眼就一头扎进都市的滚滚红尘中。

“韩东!”她忽然急得叫了一声,根本没有回应。

她加快脚步奔着那个方向大步冲去,拐过了一个街角,却没了韩东的影子。

她左右张望着,猛然听到一声急促的刹车声。

“吱……”

甩脸一看,只见韩东正呆呆的穿过宽绰的步行街上,一辆疾驰而来的汽车就在距离他两三米的位置刹住,车窗里探出一个脑袋,“你他妈不想活了!”

韩东恍若不闻,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吱!”又是一辆车猛地刹住,紧接着第二辆,第三辆……

整个路面顿时陷入一片交通混乱状态。

江珊急得一跺脚正要冲去,刚好从左边拐来一辆轿车,由于前面的汽车挡住视线,又是刚刚拐进来,因此司机并没减速。

汽车眼看就要撞上韩东,司机再想刹车已经晚了,他张大了嘴巴,吓得一闭眼。

电光火石间,一只胳膊一把拉住他的手,将他的身子拉到了一边。

砰!汽车路边的水泥墩,车头猛地往前一载,顿时瘪了一大块,混乱的破碎声中,强大的反作用力把汽车整个推了出去,被后面驶来的车子撞到路边,然后又是一辆车砰然相

撞,一辆接着一辆,十几辆车先后撞在一起,嘈杂的喇叭声,叫声,骂声,引擎盖里腾起的白烟,相互混在一起,乱成一锅粥!

路人们全都停了下来,呆呆的看着街道正中的那两个人,江珊抱着韩东跌倒在路上,眼前横着七八个车轮。

“韩东,你怎么了,你听到我说话了吗,你醒醒……”江珊叫道。

半晌,韩东才慢慢苏醒了一般,他慢慢站起身子,连看都没看江珊一眼,继续往前走。他走到一片小广场上停了下来,就那么静静的望着天空,空洞的双眸里什么都没有。江珊给他打起了伞,就这么陪她站着,一阵阵风卷着黄叶吹来,韩东脸上依旧无悲无

喜,整个人好像一个雕像。

过了一会儿,韩东终于动了,默然的往前走去,江珊跟在后面,一步也不肯放开。

韩东走的慢,她就走的慢,他走得快,她就走得快。

就这样,他们从街心花园走到立交桥,从立交桥走到闹市,从闹市走到荒凉的海边。

晚霞洒下点点残红,韩东的脸色依旧冷冰冰没有一丝温度,他什么也没做,只是一支接一支的抽烟。

江珊定定的站在他身后,“我知道你心里,现在就我们两个,说出来也许会好些。”

“我让你走,你为什么不走?”韩东沉声道。“那是在我和周正清彻底摊牌之后,我不仅被剥夺了职务,还遭到了调查,甚至差点儿遭到暗杀,那时我也曾痛苦彷徨一无所有,我以为全世界都在抛弃我,可是我无论如

何也没想到居然是你留在了我身边。现在你也遇到了难过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但我至少可以默默的陪着你。”

“你在可怜我?”韩东冷声道。

“不,我只想陪着你。”“十年前,我一个人离家出走,为了活着,我偷过抢过杀过人,我吃过腐烂发臭的动物尸体,喝过死人的血,在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里冻成了人棍,在亚马逊的热带丛林里差点儿被水蛭吸干了血,我至少有三次被子弹打中了要害,一个人缩在没人找得到的角落里等着慢慢死掉发臭。十年来,什么苦什么痛我都经历过了,我不需要别人可怜

,收起你的圣母心远远的滚吧、”这是韩东第一次把他经历过的事情说出来,不要说经历,江珊简直连听也没听说过,忽然鼻子莫名的一阵酸楚,眼底泛起了微红。跟他这样的经历相比,她的人生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她从小在殷实的家庭里长大,受到了最好的教育,上大学考公务员从此步入政坛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就坐上了东方市市长,老天似乎对她格外偏爱,从这一

点上来讲,她确实没有同情他的资格。

她忽然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要强大得多,可事实真的如此吗?他就像一只冰天雪地里把自己包裹成一团的刺猬,尽管他同样需要温暖,但拒绝和这个世界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