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这么大一丁点儿的时候,我就见过。”在凌香寒那双不解的眼神之下, 帝长渊用手比了比, 反正也就是几个月大的时候。

“国师大人, 您觉着我会信吗?”白了他一眼,凌香寒表示自己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他一个和尚,难不成还能进了皇宫不成,凌香寒现在是咬死了不会承认。

“说来, 你还欠着本国师不少的东西。”帝长渊也不和她争执, 只是将她往里头挪了挪, 自己也躺在了床上,被她躺过的地方还有余温。

“帝长渊,你觉得这样拐着弯儿绕开话题很有意思吗?现在麻烦您还是赶紧回到您自个儿的行宫吧,我这里地儿小,容不下你那尊大佛。”凌香寒一看到他这个样子就觉得来气, 什么话题都被他牵着走, 自己一点儿招架的能力都没有, 她怎么觉得这或者就这么的憋屈呢!

“十三年前, 你还欠着我几粒米和一串糖葫芦的钱。”看着她不悦的表情, 他就觉得有趣, 还是和当年一样,所有的小聪明和情绪都在脸上表现着, 生动有趣的很。

帝长渊至今都能够清晰的回想起当初听到齐国小公主死讯时的感觉, 空荡荡的, 像是什么在刺痛着他,就是觉得难过的很,他当时年少,无法分辨当时的感觉,但是上十年过去,那个感觉也变得越发的清晰了起来。

听着帝长渊一脸认真的模样,凌香寒忽然一愣,年岁太小,时间太长,很多事情她都已经渐渐模糊在了记忆里,但是偏生有一件事情她是没有忘记的。

“你是那个小和尚?”她诧异的问道。她确实是没有实现当时的诺言,因为当晚她就随着父皇一同出了宫,为时一年的私访让她见识到了很多的东西,那个在高墙围住的皇宫里所见不到的东西,其实后来凌香寒在想,要是父皇那一年没有微服私访,是不是就不会让那些野心勃勃的大臣有机可乘,他们掏空了政权,留下的不过是一个空架子,在父皇的努力下,两年后,最终还是被改朝换代了。

但是后来凌香寒就不这么想了,有野心的人,就算是在眼皮子底下也无法掩藏自己的野心,也许是知道自己大势快去了吧,所以父皇才会在最后几年里努力做到最好,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当初努力治理的国家如今已经变得千疮百孔。

“你倒是记得。”他笑了一声对着她说道。

凌香寒突然不语,她当然是记得,那是她第一回吃糖葫芦,也是最后一次,有一点甜,还有一点酸,宫里的食物都是百般检查过的,而且母后不会允许她吃那种外面的东西,再后来也没有机会了,长生殿里的孩子除了填饱肚子以外,还有什么酸甜可言。

“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逃出来,又是怎么回去的。”他扯了扯被子,盖在两个人的身上。

听到京城里的传言后,帝长渊确实进入齐国的皇宫调查过,当初小公主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丢下油锅的,那口锅至今还在皇宫大殿前面的空地放着,他也调查过,吴皇的亲信一个都没有活下来,全部都惨死,就连皇后身边唯一逃出宫去的嬷嬷也在一年后被齐皇的暗卫追踪到,惨死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

帝长渊说完,凌香寒突然变得无言,其实那些事情她已经不常想起了,只不过帝长渊这么一说,那些被她努力压抑下去的往事现在又涌上了心头。

宫变的那天,她正在和冬儿一起在院子里玩耍,冬儿是嬷嬷的女儿,和她的年岁一般大,冬儿也长的可漂亮了,她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和冬儿一起玩耍,只不过这份幸福最终在嬷嬷有些沉重而又着急的脚步声下被打破了。

嬷嬷让她换上了冬儿的衣服,抱着她离开了母后的宫里。

她还记得当时是怎么跟冬儿告别的,她还记得冬儿笑着和她招了招手。

六天后,冬儿死了,在那口锅里被活活炸死的,当时齐皇让不少的百姓都去围观,以达到震慑的效果,嬷嬷带着她站在人群里,她想哭,嬷嬷也想哭,嬷嬷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捂着自己的嘴。凌香寒至今都记得当时的场景,油锅沸腾,浓烟滚滚,被丢下去的瞬间冒着一圈圈的气泡。

嬷嬷带着她逃走了,但是齐皇将京城里八岁到十岁以下的女童都捉了回去,嬷嬷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捉走,嬷嬷想要阻止,但是她又生生的忍住了。

“一定要活着,活着才有机会。”那是凌香寒听到嬷嬷说的最后一句话。

此后的十年,凌香寒都被关在了长生殿里,她学会了很多东西。

但是每当出任务的时候,从那口锅面前走过的时候,凌香寒就有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十年了,那口锅还在那里,都在提醒着她,这份仇远远比想象中还要来的深。

帝长渊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凌香寒的回答,侧身的时候发现身边的人早已闭上了眼睛,呼吸绵长,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样,但是帝长渊知道她没有睡着她的眉头紧紧的皱着,大概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不过是问了一句,却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应,他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憋了回去,如此也好,就这样吧,那些往事既然她不愿意说,那就随她去吧。

唯一可以感受到的是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从他在普光寺看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就有什么东西开始膨胀了,帝长渊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一直都清楚的知道着,所以他才会那么的淡漠理智,他对所有的人都一样,除了她。

只不过她现在似乎并不领情,不过没事,来日方长。

“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过了一会儿,凌香寒开了口,声音有一些疲惫。

“嗯,好。”帝长渊应了一声,没有动。

终于,在凌香寒有些不耐烦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对上了帝长渊那双深邃的眼眸,然后她听到他说:“明日我会带你离开皇宫,这里不适合你。”

他知道她的意图,她在等待目标,不,或者说是在选择目标。这么些天来,他早已看穿了她的意图。

“国师这话可就有意思了,适不适合我,国师又怎么会知道。”她坐了起来,看着站在床边的人,笑得讽刺,谁给他这么大的脸了。

“你想要的,我会帮你实现。”他说完就走了,不给凌香寒任何回击的余地。

凌香寒看着那扇打开又合上的门,突然觉得有些疲惫,心里也有些累,还带着一点点的愤怒。

他表现的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什么都懂一样,但是她又怎么会轻易的相信别人,就是因为过分的相信,吴国才会被覆灭。

且不说这些,难道她还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他如今已经是大梁高高在上的国师,一个男人已经站在了这个地步,难道不是应该巩固自己的权利,那些花言巧语之下,无非是想将其他人变成自己手中的棋子罢了。

凌香寒做了十年的棋子了,这一回,她就是想矫情一下,任性一下。他一个做国师的,这么拉面子的和她一个亡国公主套近乎,也不怕掉了自己的身价!

她现在被时间打磨,早就没心没肺了,至于帝长渊,呵,让他抱着那些往事滚一边去吧!

她和帝长渊完全就是一类人,一个刀枪不入,一个百毒不侵,除了互相折磨死,还能怎么的,帝长渊能折腾她,她还不能折腾回去了?

想完,凌香寒躺了下来,将被子扯过了头顶,被子上还带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唇上也是,到处都是他的气息。

凌香寒在心里骂了一句,跑起来端了一盆水,狠狠的洗了一把脸,漱了漱口,那种黏腻的感觉还是挥散不去,她有些懊恼,难得的失眠了一回。

“司乐大人,今早想吃点什么?”清莲昨日被下了药,睡的那是一个死,也算是睡了一个饱觉,这会儿精神好得不得了。

“不用了,你自己弄点东西吃吧。”捂在被子里,闷闷的说了一声,凌香寒精神不佳。

青莲闻言,也没敢多问,默默的退了出去。

凌香寒在被子里打了一个滚,慢悠悠的爬了起来,换下昨日的衣衫,决定等会让清莲拿去烧了,真是看着就高兴不起来。

换好了衣裳,折腾了个简单的妆容,凌香寒这才满意的看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帝长渊昨日的话,半真半假,她不会完全放在心上也不会完全忽视不管,但是和他对着干的胆子还是有的。

“走,今儿个咱们去皇后宫里转转。”凌香寒拿起了挂在墙上的长箫,对清莲说道。

听说今儿个,二皇子可是在皇后宫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