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飞更加高兴,“这书确实挺紧俏的,我上次去问,我们这儿都卖断了货。你们奥数考试什么时候?我这儿还有些其他资料,你要不要看看?”

这个自然要。燕云飞一挥手,领着明朗上楼去。

到了门口,燕云飞却顿了顿,讪讪说:“朗朗,你,你稍等啊。”

明朗不知道他这是为什么,看着燕云飞进了房间后,又很快出来。

“来吧,请进。”

燕云飞的房间很大,东西也多。一米五的大床,床头贴着四大天王相互搂着肩膀的贴画,床的一边是衣柜,衣柜门上面也是贴画,不过换成了弹吉他的郭富城和拿话筒的刘德华。床的另一边摆着书柜和书桌,书柜里满满都是书,连桌子上以及旁边的地上也堆着书。

明朗绕过床,不小心被挂在墙上的吉他碰了下头。

燕云飞连忙护着她,说:“房间比较乱,你别介意啊,呵呵。”

明朗也笑了笑。对于男生而言,他这房间已经算是很好了。她用手拨了拨吉他的弦,问燕云飞,“你还会弹吉他呀?”

“有时候也玩一玩。”燕云飞回答,看见明朗伸手摸吉他,连忙取下来,“你也会弹吗?要不要试一试?”

明朗笑着摇头,她倒是练过几天钢琴,只是不入流,纯属一时心血来潮。吉他,就更不会了。是以前的想法作怪,比较着迷一人一吉他弹奏的意境。

燕云飞拖开椅子让明朗坐下来,自己则蹲下来找书,一边找书,一边问明朗在学校的情况,语文数学都上到哪里了?有没有觉得很难?

明朗含糊回答,心里始终牵挂书房那边谈的怎么样了。

房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乱蓬蓬的脑袋伸进来,看见房间里目瞪口呆坐着的明朗,愣了愣,“哟,有客人啊,这是。”

蹲着的燕云飞回头叫了一声,“小叔。”然后站起身来,对明朗说,“明朗,这是我小叔。”

燕云飞的小叔一边用毛巾搓着的头发,一边走进来。灰扑扑的夹克变成了套头的毛衣。头发半干,先前的中分完全打乱了,分明是凌乱散着,明朗却偏有一种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感觉。

她已经身不由己站了起来,呆呆看着人进来,在床上坐下来,伸长了腿,然后看着她,细长眉眼微微一眯,薄唇一扬。

“云飞,你同学啊?”

“不是。”燕云飞说,“明朗是朱爷爷的外孙女。”

对方长长哦了一声,仰着头打量局促不安的明朗,像是第一次见到她。

明朗吞吞吐吐叫道:“叔,叔叔好。”

她脑袋到现在都是懵的,完全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在汽车上救了她的那个人。

燕云飞的小叔,岂不就是南江市□□的燕重山的弟弟,她外公朱虎老领导的小儿子!这弯儿转得确实有点大了。

燕重阳呵呵笑了一声,又开始低着头擦头发了。

燕云飞看见明朗都紧张站起来,问道:“小叔,你有什么事?”

“没事。”燕重阳擦完了头发,用手将头发往后刷了下,抖了抖腿,站起来,“就问你要件裤子穿,我这不没带吗?”

明朗这才发现这人穿了夏天外穿的短裤,露出了大半截小腿,也许是那小腿上汗毛厚重,她居然没发现他没穿裤子。

这情况要真让这年头一个十三四岁的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看见,一准要面红耳赤了。但明朗连只穿裤衩,光大膀子满街晃悠的场景都见过,早不出奇了。只转过了头去,就当没有看见。

燕云飞看了明朗一眼,咬牙切齿瞪了燕重山一眼,赶紧转了衣柜那边,抓了件长裤出来,丢给燕重阳,半推着将他弄出来,啪一声,关了房门。

明朗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燕云飞赶紧说道:“我跟我小叔差不了几岁,所以他跟我在一起,从来都没将自己当个长辈,你别紧张啊,其实,他人挺好的。”

明朗呵呵扯出个笑容来。

燕云飞找了几本书,“你看看要不要?都我初中用过的。”

明朗只看书皮,就一起全拿了过来,“都要,谢谢啊,我看完就还你。”

燕云飞挠了挠头,笑着说:“还什么啊?不用了,反正我已经上高中了,也用不着了。”然后又拍自己书柜,“我这里的书,你要想看,尽管拿。”

这个明朗就不能跟他客气,马上过去挑。燕云飞也蹲下来跟她一起,两人正说着找着,门口有人喊:“云飞,你爸叫你呢。”

明朗也转过头,燕重阳斜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看着她。那模样又像是两人是老熟人了。

“来啦。”燕云飞答应道。

明朗这才听到楼下传来了燕重山的声音。她也跟着站了起来。燕重山既然出来了,那她外公那边的话也应该谈完了。

明朗跟在燕云飞后面出门,燕重阳还站在门口。看见他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明朗不由得觉得头皮一紧,赶紧过去。

朱虎跟燕重山果然已经出来了,正站在楼下。明朗看见朱虎冲她招手,连忙过去。朱虎笑着跟燕重山告别。

燕云飞不禁说道:“朱爷爷,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燕重山拍了拍燕云飞肩膀,正要说话,看见燕重阳从楼上走下来。他转头对朱虎笑着说:“朱叔,这就是我弟弟重阳。”

朱虎虽然这些年没往京都去,但对那边的事情也知道些。他那老领导除了前头的一儿一女外,还有个老来子,是四十岁上头才有的,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的缘故。这老幺跟他哥姐完全是两样,十分的不成器,大学毕业后在军队混了没两年就非不去了,正事不干,专干些不着调的事儿,老爷子为着这么个幺儿,不知道愁白了多少头发,光被气住院就有好几回。

他看着燕重阳慢悠悠过来,目光从他耷拉下来快齐到耳朵的头发,看向带着手腕上的金表,又落在掉了好几寸,分明有些紧的裤子上,不禁暗地摇了摇头。

他们这一辈的人都讲究艰苦朴素,凡事一定要规规矩矩。这燕家老幺分明就是浪荡子,看那穿得什么衣服?还有头发,哪个大老爷们留这么长头发。真是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当兵的样儿。这要换了是他儿子,他敢这么吊儿郎当,看他不打断他的腿?

不过,当着燕重山的面,朱虎还是满脸笑容。

燕重阳来到众人面前后,伸出手,“朱叔,您好。”

朱虎笑眯眯跟他握手,顺便掂量了下劲道,心里顿了下——这小子劲儿倒是不小。朱虎心里一边感慨面前这浪荡子倒不是个弱鸡,一边笑眯眯说:“哎呀,都这么大,我离开时,还没有你呢。看见你们这些年轻人,我这不服老不行啊。”

燕重阳挑着一双桃花眼,“朱叔哪里老了?您比我们家那老头子可精神多了。”

朱虎不禁愣了愣。这小子竟是这么称呼他老爹的?

燕重山看出门道来,笑着说:“朱叔,他就是这么个没大没小的,您别理他。您那边事儿忙完了,记得晚上过来吃顿饭。”

“哎,哎。”朱虎应后,带着明朗离开了燕家。

“明朗,我晚上来接你们啊。”燕云飞一边挥手,一边说。

将明家祖孙俩送走了,燕重山打量了儿子几眼,“你小子今天倒是长进了不少,晓得照顾人了啊,连你那些宝贝书都舍得送啦?”

燕云飞呵呵笑,“朗朗又不是外人。”

燕重山笑了笑进了屋,燕云飞还伸长脖子往马路上看。

燕重阳顺他目光看过去,啧啧道:“你小子这是喜欢上了?小心你爸揍你哦。”

燕云飞嘿嘿说:“我又不是傻的,会让他知道?”

燕重阳一边摇头,一边哎呀呀叫唤说:“这看样子真是喜欢上了啊,还陷得不浅呢。”

燕云飞前后看了看,没见到他老爸,一把勾住自己小叔肩膀,一脸的春心萌动,“哎,小叔,我告你啊,这事你可不能告诉我爸。我第一次见到朗朗,这心跳压根就不听自己的,真不骗你。”

“哟,这是一见钟情啊。”

燕云飞毫不脸红,“我也觉得是,我以前觉得那什么一见钟情,爱要死要活的,那都什么玩意儿?但真轮到自己,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我就那天见了会朗朗后,整天就琢磨怎么认识她,怎么跟她说上话,真完全控制不住的想。不瞒你,我往他们那镇上都跑好几回了。”

燕重阳拿开了燕云飞的手,上下打量燕云飞,一边啧啧感叹,一边只摇头。

燕云飞被他这样子闹得心里像被猫抓过,“小叔,你这是啥意思?”

“没啥意思。”燕重阳眯着一双桃花眼看向远处。花树那边,明朗正挽着朱虎出了小区大门。小姑娘人比花娇,只一张侧脸,便使得周围一切失去了颜色。“我觉得,你还是早点死了这条心的好。”他说。

燕云飞一愣。

“你瞧瞧人家小姑娘,今年才多大?是十四还是十五来着?”

“朗朗今年读初二,十四岁。”燕云飞回答。这些他早摸门儿清了。

“啧啧,十四啊,今年才十四就长成这样,这要再过几年,再长开了些,那还得了?”燕重阳一把勾住燕云飞的肩膀,语重心长说,“云飞啊,小叔我不是瞧不起你,我真觉得你罩不住啊。”

“啥?啥?什么罩不住?小叔,你什么意思啊?”

明朗挽着朱虎离开了市政府大院后,连忙问他跟燕重山谈的怎么样了?

朱虎拍了拍明朗的手,“没事儿了,你燕叔叔发了话,这事他管,律师那边咱们也不用担心了,他明天就让人跟我联系。”

“真的呀。”明朗高兴坏了。有南江市□□出面,这件事情还有什么搞不定的?

朱虎也长长舒了一口气,“你燕叔叔还说,市里面本来就打算要准备开展一些活动,叫咱们尽管放宽了心,这邪永远是胜不了正。不过这话,你可别对外面说啊。”

“我知道我知道。”明朗连忙答应。

朱虎看了看明朗怀中抱着的书,“这都是燕云飞给你的?”

“嗯。”明朗点头。

朱虎也点头说,“那是个好孩子,一看就知道是燕家的种,你以后升到这边来上高中,要是学习上遇到了问题,我觉得可以找他问。听说人家成绩可好呢。”

明朗也觉得燕云飞应该成绩不错,就看他那满屋的书,以及对书的爱护程度,就知道了。说起燕云飞,明朗又想起燕重阳来,问朱虎:“外公,燕云飞他那小叔,我怎么觉得跟燕家的人长得不像?”

刚才她看见燕重阳要跟朱虎握手时,吓了一跳,生怕这两人来一段“咱们是不是见过面”的猜想。朱虎的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她可不想让他受惊吓,所以在长途汽车上发生的事情,她一个字都没跟朱虎说起。

“是不像。”朱虎说,“他跟他老子也不像,大概是像娘吧。”

说起燕重阳,朱虎就忍不住摇头,“那小子真不像是燕家的种啊,你看他吊儿郎当的样儿,还有那头发和裤子,啧啧,我要养了这么个儿子,也得气病。真是太不成器了些。”

明朗听朱虎这么评价燕重阳,不禁抿嘴笑。她外公朱虎是旧时候过来的人,小时候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参军打战,更是将性命栓裤腰带上,解放后,虽然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但以前苦日子已经深入骨髓了,凡事还是十分节俭。这样的他,自然看不惯燕重阳那样的作风。

要是他知道,燕重阳已经算是救过他们一命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改观一下印象?

“你还在笑,我可没说假话。”朱虎摇头说,“那小子读了个大学后,在队伍里面没两年就呆不下去,整日里吊儿郎当的,专干些不着调的事情,跟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混一起,听说在北方那边,名头还挺响的,叫什么三少爷?哎呦,你说这什么年头了,还兴什么少爷老爷的?真不像话。”

明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她觉得这个真没办法跟朱虎解释了,隔了辈分,原本思想差距就大,朱虎不理解,也是正常。

她回想自己曾经过的那一切,北方京都一代圈子里面,确实有几个人物,既年轻又有钱有势,小明星小模特,人人都以攀上为荣。连楚轩都忌讳。她那会既不缺钱,又是个烂脾气,对这些个事从来不理会,听听也就算了。这些人姓甚名谁,有没有一个真叫燕重阳的,她真不记得了。

跟燕家约好了晚上的饭局,燕重山原是打算留他们呆一下午,是朱虎有事,要去老战友余成海家。他们家最近因为朱小玉的事,南江这边都是托得余成海,现在既然有了眉目,自然也要往那边坐一坐。

明朗陪着朱虎离开了市政府大院,搭乘了两站公交车后,就到了余成海所住的老干部小区了。两老头见了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明朗不感兴趣,就坐在旁边看书。

余成海感概:“你们家朗朗,这有大半年没来我这儿了吧?都长这么高了。”

朱虎最喜欢别人夸自家外孙女了,嘿嘿笑着说:“该长了。”

“这明年就要上高中了吧?有没有想让朗朗到市里来读书?咱们南江市的教学在省里都算不错呢。”

“这个要看她自己了,有本事考过来就上,要考不上就算了。”朱虎笑呵呵说。他可是听说自家外孙女最近成绩进步很快。

余成海与朱虎多少年的交情了,一看朱虎的表情就知道他虽然这么说,但肯定已经打算让明朗到这边来上学了。他也不揭穿,呵呵笑着说:“朗朗要是过来上学了,你们家也得找个人陪,你们老两口反正也没事,干脆跟着来算了,我也好有一个半一起钓钓鱼说说话。”

“那你还得等,就算朗朗要过来读书,那也得一年半载后啰。”朱虎笑呵呵说。

明朗就坐在不远处,那边的谈话也听了那么一两句。她也想来南江市上学,倒不是觉得柳镇不好,其实柳镇中学距离他们家更近,学校老师同学都认识,相处起来容易多了。但人应该往上看,同样是读高中,南江市几所中学比柳镇中学,平台肯定更好,能学到的东西肯定更多。她想要变强,必须得往上。

而南江几所高中,无疑南江一中最牛。想进来这里读书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在她的印象里面,柳镇中学虽然每年都有到南江市上高中的,但能进来一中的少得可怜,每年能有一两个就算不错了。

而她目前的成绩,在他们班上也只能勉强算个中上,拿到全校都不够看,更别说进南江一中了。

路远且阻,好在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两老头又说起明家的事儿来。明朗拿了个苹果,装模作样在旁边啃。

朱虎将见燕重山的事情告诉了余成海。余成海点头,“你要早打了这个电话,也不会出这么事。”

朱虎没有吭声,他没有想到明聪的道行会有这么深。当初只以为,自己手中有证据,判对方一个重婚罪应该是没问题了。难就难就离婚这一坎上,孩子的抚养问题,夫妻共有财产的分割等等,这些事麻烦。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当然是要尽量给外孙女多争取些。哪里知道意外一桩桩一件件来,还没有开始,就到了他已经束手无策的地步。

“你说你当初怎么给小玉找这么个女婿的?”余成海摇头。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当初瞎了眼呗。”朱虎说。

明朗默默啃着苹果,她是用两世经历,方才能看清明家的本质。明聪这样的人,虽然出身不显,但能说会道,又生得一表人才,关键的时候拉得下脸,哄起小姑娘来,简直不要太容易。朱虎安悦秀只有朱小玉一个闺女,闺女喜欢,老两口再有意见,还不是一样由她?

这个不能怪朱虎安悦秀。

“你上次说刘律师家小儿子找不见的事情真跟明聪有关?”朱虎问。

余成海看了旁边的明朗一眼。

朱虎低着头,他知道老余觉得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个不好,而他是有意这么做的。明朗到底姓明啊,若有一天,他不在了,明聪又贴上来,自家闺女绝对是不要指望的,要外孙女也跟着心软,那这母女俩就废了。

“我还能骗你不成?”余成海见朱虎这样,他也没忌讳了,只侧了下身子,背着明朗,继续说,“刘律师都收到威胁电话了,我后头给你找的那个,人家还没有回来了,家里就被摸进去两次,还留了字条呢。这事南江市但凡有名有姓的律师都知道,后来我再找人,结果人一听,直接就拒绝。朱老头,你这个女婿,别看平时一副乖孙子样,人背后能耐着呢。”

明朗一听就知道余成海因为帮他们,受到了明聪一些暗地手段。想想也是,连他们委托的律师都被受到威胁恐吓,更别说居中牵线帮忙的了。不过,她外公朱虎跟余爷爷关系过硬,本身余家在南江市也不是普通人家。明聪便是再厉害,在这里也不能掀起多大的浪。

“是我连累了你。”朱虎说。

余成海摆了摆手,给朱虎倒了一杯茶,“咱俩之间还说这个做什么。”他喝了一口茶,转过头,对明朗说:“朗朗,爷爷这边茶叶没有了,你让你胡奶奶再拿一包来。”

明朗心里知道,这又是要把自己赶开了。不过,知道了她也得答应,跑去屋里找余成海的老伴胡奶奶拿茶叶。

余成海见明朗进屋了,努了一下嘴,压低了声音说:“朱老头,你这是唱哪出?孩子还小呢。”

朱虎叹了口气,“我也是没办法了,那边到底是她父亲,我要不让她亲眼看到这些,难保她会存一份父女之情。我活着一日,兴许就能看着一天。可我总会走在她们前头,到时候她要跟她娘一样心软,这日子该怎么过?我真不放心啊。”

余成海想了想,也叹了口气,点头说:“你担心的是对的。你这个女婿,确实是个能人啦。”

话到这里,两人都不想多说了。两个老革命,都快入土的年纪了,这些天还被个小辈牵着鼻子走,说出来都觉得没脸。

明朗拿了茶叶过来,就看见相对无言的场景。这当下,她再在旁边啃苹果就不像话了,只得一手拿了书,一手拿了苹果到外面院子里去。书也没有翻几页,院子门口就响起汽车的喇叭声响。

明朗先前没有抬头,听到了燕云飞的声音,才过去开门。想不到他居然是来接人的。明朗看了看天。太阳还没有下山呢。

但人已经到了,朱虎和余成海都站了起来。余成海笑眯眯跟燕云飞说了几句话,将人放走了。在燕家吃了晚饭,又有人上门。燕重山向朱虎介绍:“朱叔,这是九阳律师所的胡律师,你的事情我托了他。”

朱虎和明朗都没有想到燕重山居然动作这么快,两人自然高兴。不过谈话时,明朗照样被捡了出来。她心里虽然知道事情进展很快,而且到了这里,不说别的,朱小玉和明聪离婚一事差不多十拿九稳。但没有亲眼目睹谈话经过,她心里仍然像猫抓了似得。要不是燕云飞书柜里书多,她说不定都要琢磨去听墙角了。

燕重山让司机将朱虎明朗送回了酒店,明朗赶紧问道:“你们跟胡律师是怎么谈的?”

朱虎看起来心情很好,拍了拍明朗胳膊说:“胡律师让我们不着急,别的不说,就凭咱们手上的证据,那边一个重婚罪也逃不了的。至于……离婚嘛,那边判了重婚,法院在很多方面都会尽量偏向女方的。”

明朗小心翼翼看朱虎,说:“外公,那我是不是跟妈妈呀?”

朱虎不禁噗嗤一声笑,伸手摸了摸明朗的头,“怎么?你担心我们不要你?”

明朗挨着朱虎坐下,摇晃他的胳膊。她当然知道朱虎朱小玉他们绝不会放弃她。“外公,那胡律师有没有说这边的商铺会怎么判?”

明聪和朱小玉两人在一起虽然有十几年了,朱小玉也有正式工作,但两人并没有积蓄。朱小玉手中但凡有一点点钱,就都会落到明聪手中。两人的共同财产说白了,就是南江市这边的三间商铺。这边的商铺当初买下来时虽然绝大多是都是朱虎这边出资,但那时候哪里会想到有离婚这么一天?都是口头说来说去。这个可没什么法律效应。

朱虎沉默了一会,才说:“这块比较难办啊,胡律师的意思是那边就算判了重婚,在离婚财产分割方面依旧是有权力的,三间铺子想要全部拿回来,难。”

“拿不回来吗?”明朗想起二十几年后房地产的飞速发展,心里简直要滴血了。

“要全部拿回来,除非对方在离婚协议上签署自动放弃的协议,你觉得你那个父亲会签吗?”朱虎将胡律师的话转给明朗。

这个想都不用想,明聪是绝对不会签了。明朗心里虽然不舍,也只得将这件事先放下。第二天是星期天,胡律师径直找到酒店来,与朱虎再次相谈。这次明朗得偿所愿在一边听。胡律师的意见跟朱虎昨天晚上转给她听的差不多。重婚罪好办,离婚这事有点麻烦,他们想要在财产分割方面得到更多,那也只能收集更多的证据了。

对于这个,明朗没办法插嘴了。铺子盘下来时,她还小,什么也不知道。

朱虎只能说回去了,再找朱小玉问一问,看看她这边有没有留下些什么。

中午,燕重山在南江市滨海大酒店请客,除了朱虎明朗,余成海和胡律师也都请到了,摆了满满一桌。饭后,朱虎明朗就要返回柳镇了,辞了燕重山要开车送的盛情。明朗挽着朱虎上车时,看了看不远处站台阶上的燕重阳,他正似笑非笑看着她,居然还眨了两下眼。明朗头皮一紧,不禁挺起胸来。

她又不傻,同样的错,绝对不会犯两次了。

回到柳镇,生活照旧。朱小玉的骨裂短时间内不可能恢复,便向医院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因明朗这边要上学,自然不可能照顾病人。朱虎做主,让朱小玉明朗干脆住进了他家里。反正他那屋大。

周海也时常过来,公安局那边明家的人都闹过好几次了,要将关的人放出来,耍泼耍狠都用过。公安局那边也被闹烦了,发了狠话,要他们再闹,都关起来。这下总算消停了。

柳镇中学初二数学奥数竞赛考试在这周末进行。学校提前做了大扫除,因为是全镇统考,前来参加考试的不仅仅只有柳镇中学的学生,还有许多下头乡村中学的许多学生。只不过柳镇下头乡村的教学质量肯定没有镇中学好,他们那边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参加这种大型考试,来参加的都是每个学校成绩十分优秀的学生。

这一天,明朗起了大早,到学校时,班上还没有几个人。班主任刘老师已经来了,她虽然是教语文的,但这种大型考试,班主任所带班级的学生要是成绩优秀突出,她脸上也有光。

这时候语文的第二次单元考试已经考过了,明朗以112分的成绩名列全班第一。刘老师对明朗的印象大为改造,上课关注的频率比以前多多了。

“明朗,你过来。”刘老师看见了明朗,连忙招手。

明朗赶紧过去,看了看刘老师周围,围上来都是几个平时成绩较好的,比如严学文、宁婉夕、岳清华等。

“你们笔和纸都带了吧?每个人的考场考号都清不清楚?”刘老师问。

“清楚。”几个人异口同声回答。

“考试的时候,审题一定看清楚,别忘记填姓名学校和考号了,你们记住,都不准提前交卷,哪怕是做完,也不准提前交卷!我要是知道哪一个提前交卷了,回来交一千字的检讨……”刘老师絮絮叨叨交待着。

明朗站着她旁边,心里都替她着急。这是数学奥数考试,本来就不关她什么事,但数学唐老师的关注点在一班,这边完全放养形势。班上同学除了几个数学成绩较好的外,其他都没有把这种考试放心上——他们觉得反正是考不上,不过就是凑热闹呗。

刘老师口都快说干了,听进去的同学也没有几个。数学尖子生余小龙同学居然踩着点来到了班上。也不知道上哪儿疯了一圈,满头都是汗水。

明朗都听见刘老师的磨牙声了,她冲余小龙招手,“来,来,你来,你知不知道今天要考试了?”

余小龙瞟了一眼明朗,点头,“知道。”

刘老师忍不住敲了他头一下,“知道你来这么晚?知道自己在哪个教室考试吗?”

余小龙冲明朗使劲挤眉弄眼,他当然不知道自己是哪个考场,明朗暗地用手比了个八。余小龙赶紧回答:“我知道,我在八考场。”

刘老师叹了口气,“好,好,赶紧找自己考场去。”

班上同学一哄而散了。初二(3)班同学大部分都在八考场。这次考试的考点虽然是柳镇中学,但监考的却是别的学校的老师,一共两个,分别在教室的一前一后站着,作弊什么的想都想别想。

上午考完了,同学们例行开始对答案,大部分都一脸菜色。奥数考试跟平时的考试完全不一样,题目的难度要大多了。最近几次初二(3)数学练习,唐老师都是往奥数这边靠的,整个初二(3)班,能做出的同学很少。

明朗虽然完成了试卷,但一点把握也没有,所以一放了学,就赶紧翻书。原题什么的,她只在燕云飞给的超级课堂上找到二道填空,其他只能从差不多题型里面找,找完了心中一点底都没有。

初二(3)几个数学成绩好的也在对答案,对来对去,大部分答案都不相同。严学文低声说:“唐老师肯定会在一班讲题,我们一会去听?”

宁婉夕等人一致同意。严学文往后看。在最近的几次考试做题中较为突出的,后面还有两个——余小龙早跑不见人影了,明朗正在翻书。

严学文压了压有些砰砰乱跳的心,喊道:“明朗,我们一会去一班那边听唐老师讲题吧?”

明朗答应了,几个人别别扭扭来到了初二(1)班,唐老师果然在,正在问几个成绩比较好的同学都考怎么样?问完了,当场就在黑板上将题解写下来。

初二(1)班教室里有人哀嚎,有人高兴。跟初二(3)一边的哀嚎对比鲜明。

唐老师讲完这题,看见严学文明朗等人都站在初二(1)班教室后门,招了招手,“你们几个也进来一起听。”

严学文明朗等人立刻涌进教室里来,有认识的赶紧挤在一起坐。明朗自己班上的同学都才混熟,对一班的就更不记得了,看来看去,都没一个认识的。正尴尬着,旁边有个男生站了起来,“同学,你来坐这里吧。”自己则拍拍旁边同桌的肩膀,示意他往旁边挪,两个人挤一起坐。

明朗道了谢,坐下来听唐老师讲题。那边让座的男生往桌子上又推了草稿本和笔过来。

明朗正心里懊恼过来时候忘记了带纸笔,当下接了,一连声道谢。她听得仔细,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挤坐在一起的两个男生对自己频频行注目礼。

唐老师也没有将每一道题都讲到,只挑了几个重点。

明朗心里暗自有些高兴。这些题,她都做对了。面对同学们神色各异的脸,明朗赶紧将自己的小得意收藏起来。

大题决定分数高低。唐老师每讲一道题,就会问一问在座同学有几个做出来了,答案是什么。当下一对比,他也知道哪几个有可能上,哪些没希望。

至于后来掺合进来初二(3)班几个同学,唐老师自动忽略了,尖子生班跟普通班在平时的教学上着重点都不同,这种大型竞赛考试,尖子生班都没几个人能进,更别说普通班了。

在一班磨蹭了这么会,明朗等人回到自己教室时,其他同学已经走了。严学文喊道:“文化宫那边的溜冰场开张了,我们晚上去玩吧?”

为着这个奥数竞赛,这几个初二(3)优秀生最近都没怎么玩,现在考试考完了,当然要放松下了。

其余同学纷纷附和。宁婉夕和杨莎莎都开始约晚上溜冰在哪里碰面的事了。

明朗低着头收书包,听到严学文问,她笑着说:“我晚上有事,不能去了。”她又不是真正小孩,对这个实在没兴趣。

严学文脸上的失望都掩饰不住了,“大家都一起嘛,人多好玩。”

岳清华也附和,“是啊,是啊,那边场子我看过了,可大了,里面的气氛也不错,玩得人也多。”

宁婉夕犹豫了一会,她跟肖娟一向不对付,明朗跟肖娟关系好,她自觉将两人划一起了,也很少搭理明朗。不过她爸爸说,明朗和她妈妈挺可怜的,她爸爸不是好人,骗她们的钱,在外面另有了一个老婆和儿子。明朗家的事情也使得她妈妈十分紧张,好几次私下跟她说,要她好好学习,争取考南江市读高中,到时候她们母女两个都过去,免得她爸爸一个在外面也像明朗的爸爸一样胡来。

同样的爸爸都在南江市做生意,宁婉夕只要一想到自己爸爸不要自己和妈妈了,她觉得自己都不想活了,真不知道明朗是怎么挺过来的。

明朗其实挺可怜的。宁婉夕想。她扭捏一会,也说道:“明朗,一起来嘛,生活就要有张有弛的。”

明朗诧异宁婉夕传递过来的善意。这小姑娘可一直都是傲娇的。不过她真玩不来满场迎风飞扬的范儿。“我真有事,下次我们再约一起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