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村五组的组长将村支书叫过来了,路上就把事情说了一遍,等他们赶到时,张老三已经被明家的人捆起来关猪圈了。

村支书接过明聪递过来的烟,问:“明聪,你们打算怎么弄?”这明家在苏村可不是普通人家,人明聪的老丈人是镇委书记,虽然说现在已经退下来了,但比他们这些在地里刨食的仍然不知道高了多少级。所以,村支书虽然不想将事情闹大,但也要看明家是怎么想的。

明聪吐了个烟圈,沉着脸没有说话。

村支书心里有杆秤,想了想说:“这张老三平时就不是什么好货,好吃懒做,都二十大几了,还没个媳妇,家里也穷。按说他犯这事,叫公安来把他抓起来,关个十年八年,那都是应该,只不过他这么一关,他那个老子娘恐怕不会消停,还有他那个爹……唉……,孩子那边只是受了惊吓,还好人没啥事。我看事情还是不要闹大,这闹大了,总归是不好听,明聪,你看……”

每个村干部对自己管辖下的几个村组都有连带责任,这年头虽然没前些年管那么严,但出个闹事的,村干部们脸上也不好看。

明聪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闷头抽烟。村支书还要再劝,明华过来,把明聪拉到一边,小声说:“二哥,事情只怕不好弄?”

明聪回头看明华,明家的老大明峰在一旁点头哈腰,满脸都是尴尬的笑。

若论机灵,明家一家子都是厉害角色,这其中尤以明聪为最。先前张老三那声叫,连明华明杰都听到,明聪自然没有例外。所以,他这才拦了村支书,让明华明杰先去猪圈问那张老三事情的经过了。

一看自家两兄弟这脸色,明聪心里就明白了。他将嘴里叼的烟丢地上了,将明华扒开来,对村支书沉着脸说:“老苏啊,这事你要问我怎么办?我要是打死他,你依不依?”

村支书吓一跳,他虽然可以看在明聪老丈人的份子,偏向明家一点,但是打死人,却是万万不能的。这出了人命,可不是他这个村干部能压得了的!

“不成!不成!”村支书连忙摆手,“明聪,你可不能犯傻!我晓得你心里不舒服,但是打死人,真不能做啊,这闹出了人命,可是要坐牢的!”

明聪斜着眼睛看村支书,恨恨说,“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村支书想了片刻,“这样吧,明聪,你先不急,我去问问张老三的老子娘。”

明聪看村支书走开了,便跟着明华来猪圈。这天的事情闹得动静不小,村里闲着没事的人都过来看热闹了,但明家人很是强势,直接将张老三关猪圈里,门口还派了明杰跟明家另个叔伯兄弟的儿子一道看守。张老三的爹是个跛子,老娘是个又浑又泼的,只是她这浑泼在明家人面前根本就不够看。

朱小玉性格软,只晓得抱着女儿哭。杨二秀却是厉害的,与吴爱姑一道,将张老三的娘拦了,骂得狗血淋头,祖宗三代都问候到了。

张老三见明聪进来了,爬起来就要磕头。明华一脚踹过去,将他踹了倒仰。

明聪见张老三已经鼻青脸肿了,知道他已经是挨了不少拳脚。

明华低声说:“他说是明敏让他去吓明朗的,还许诺,要是将明朗吓到了,就给他亲一口……”

一旁的明峰和明杰听了这话,恨不得找个墙角钻进去,事情闹来闹去,原来是自家人搞的事,这犯谁听了,都没脸。

张老三虽然嘴巴被塞了,耳朵却是好的,这会拼命点头。

明华也觉得这张老三的话可信度很高。他跟明峰两兄弟虽然分了家,但毕竟还是挨着,自家大侄女是他看着长大,秉性是个什么样儿,他清楚得很。

以前小时倒不显,越长大越是厉害,拿捏人的手段是一等一,加上她模样儿好看,不仅同村,连附近几个村的男的被她迷住的都有不少。她家那门口探头探脑的就没断过,桥头小卖部闲晃的除了几个打纸牌的老头,就是些没成家的混子们,那目光都是瞄准她家大门的。

弄清楚了原委,明华就为难了。两个兄弟两个侄女,他帮谁都不好。明聪脸色阴晴不定,明杰心里窝着火,看见张老三傻不拉几点头,又是一脚踹过去。

张老三杀猪一样嚎叫起来。被杨二秀吴爱姑拦在不远处的张老三老娘又在地上打滚起来,哭爹叫娘。

村支书已经与张老三的跛子爹通了气。张家虽然穷,他跛子爹那一辈却还有几个兄弟,七说八说,总归是不能让人真被明家打死,也不能坐牢。这三年五年牢坐下来,张家这一支算是废了,现在都没人看得起他家,以后更不可能有女的跟他了。

张老三的跛子爹行动不便,又不会说话,就由他家的老大出了这个头,被村支书领了,来到明家。经过一味哭爹叫娘的张老三老娘,张大叔皱着眉头说:“你别在这儿嚎了,还要不要脸?”

进了猪圈,张大叔先是狠狠瞪了张老三几眼,然后陪着笑脸依次打了烟,连小一辈的明杰都没有落下。发完了烟,张大叔对明聪说:“聪啊,多担待多担待,我们到屋里说话去。”

明聪看了村支书一眼,便知道这就是谈判的势头了。狠狠抽了口烟,他叫了明峰明华,并老爹明建一道来了张大叔家。

张老三的跛子爹也被人抬过来,见了明家人,便要起来,只是不得劲,撑着上半身,笑得格外谄媚。

在村支书的张罗下,两家人分了两边坐好。村支书看了看两边人,说:“今天这个事,按说不该出。咱们这村也没有多大,你们两家以前也处得挺好。都是三儿那小子,真是昏了头,竟是做出这样事来!按说这是坐牢的!但是,我实在不想你们两家的交情就这么坏了,所以,今天就充个大头,把你们两家人都叫过来,这事该怎么结?咱们一起商量商量。”说完,就开始递烟。

明家人从明建开始,他阴沉着一张脸,摆了摆手,“这烟,我不抽。”

村支书陪着笑,“明叔,来一根,来一根,给我一个面子。”张家人也跟着劝,叔啊哥啊叫得格外亲热。

话说到这份上,明建就接了烟,放桌上了。明聪也接了,也放桌上,反拿出自己的烟盒,抽了一根出来,点上了。

张家人看着他手中精致的烟盒,好几个脸上都抽了抽。

明建明聪这么做了,明峰明华也就照做了。

张家的人脸上都有些不好看了,张老三那跛子爹更是哭丧着一张脸,哆哆嗦嗦说:“聪啊,今天这事是我们家三儿对不起你,你大人有大量,放他一马吧,我们家就这一根苗啊……”

张大叔皱着眉头对自家兄弟说:“好啦,你这哭哭啼啼成啥样子了?”一转头,脸上便带了笑,“聪啊,今天把建叔跟你们兄弟请过来,实在是不好意思啊。三儿做了这样的事情,我都没脸见你们。这王八蛋实在太不争气了,你们要怎么做,我都觉得可以理解。但是今天我还是想请你们网开一面,放他一回。你们也看到了,他们家就他一根独苗,他要真死了,真坐了牢,这个家就算完了。算我求你们一回了,只要不要他的命,不把他关牢里,随便你们怎么着,都行!条件你们开!”

明聪明峰明华已经知道事情原委了,在他们看来,这张家人的诚意确实可以了,毕竟事情不是张老三起的头。不过明聪没有发话,明峰明华就算是再心动,也不敢吱声。

村支书见张家都说这份上了,明家还是没有吱声,又站起说道:“叔,明聪,老张家意思的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也是这么一个意思。这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都同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闹太僵了,也没什么意思,你们说,是不是?老实说,我是站你们这边的,我今天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能点这个头,要张家这边怎么赔礼都行!”

明建依然没有吱声,下意识看了旁边的儿子明聪一眼。依他看,这结果已经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了。不过是个丫头受了些惊吓,人又没咋地,却平白能得这么大好。换他,早答应了。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二儿子脑袋瓜子一向好使,他这么吊着,肯定有吊着的理由。

明建这时候并不知道事情与他另一个孙女还有关,要他知道,一定早跳起来了。

明峰明华已经对明聪佩服的五体投地了,现在他们已经明白明聪为什么一直端着了。

明聪长长吐了口烟,弹了弹烟灰,这时才开腔,说:“你们话都说这份上,我也表个态吧。老实说,乡里乡亲的,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三儿家是个什么情况,我也晓得。但是,你们也要知道,我统共就朗朗一个闺女!从小到大,她但凡出丁点状况,我都心疼的要命。你们知道我刚才看朗朗那样子,心里怎么想的吗?我他妈想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