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伊人和扶稼分坐在两辆警车里。一左一右各有一名警察。
被带上警车前他们曾有短暂的照面。扶稼看起来似笑非笑,一脸玩味的表情盯着她。
仿如又变回前天那个设下陷阱捕她落网的男人。
只是这次,他们同时暴露在别人的视线里。
阳光洒满肩头,她觉得非常戏剧化。
这曾经是她至极惧怕的场景——被铐至在公众视野里,接受天理的审判。而此时此刻,这件事情正在发生,她却内心平静。
或许是因为良心上的审判早已先于命运开始。对于这个场面,她反而觉得熟悉心安。
师父曾说,心安即是圆满。心不安则无处生根,持因未见果,最是煎熬。
她想,她的因果应该已经不远。
她被押坐的这辆车里,副驾驶上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上车之前,许多人来向他请示指令,称他为“副局”。
原来是海城公安局的副局长。
程伊人对正局长更感兴趣。她好奇,会是怎样一位局长才会作出押送她转移这种指示。
尤其是这一趟还有扶稼这个十足的危险品。
她不清楚中国内地公安的办案方针和思路,只是凭直觉认为,这个指示不合理。
有悖正常逻辑。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是于一告诉她的,这句话很有道理。
她只要拭目以待就好。
一路上,车内气氛森然,四名警察连同她,无一人说话。
程伊人想,接下来呢?
车速开始减慢时,“副局”开口了。
“小陈,停车。你们三个先下去。我有几句话要和程小姐讲。”
其余三名警察自然是疑虑重重的凝重表情,但训练有素的无一人发问,下车后关上了车门。
程伊人轻屏神息,看向这位“副局长”。
他轻咳两声,似是在平息心跳。之后关掉了对讲机。
“程小姐,这是目前唯一的时机。”付局开门见山地说道。
“嗯?”程伊人疑惑得挑眉发问。
“这是一副狼爪,据说你惯用左手,所以这一副准备的正是左手用的狼爪;打火机;信号发射器,和一个迷你u盘。”
付局拿出一卷黑色帆布包,铺开之后依次拿出各样物件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副狼爪在车内炙烤的空气里泛出微红的细碎柔光来。
付局见她没有伸手接,措辞道,“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这些东西是你师父交待我准备的。他是我的多年私交,目前尚有其他事脱不开身,如果此时强行出现帮你反而会惹得事情更加麻烦。扶稼你一时半会儿难以摆脱,况且据我所知你师父也有帐要同他算,这些东西你带上防身,有什么事和其他发现也能及时知会我们。海城和临市这一带我来照应你,出了这一片你师父负责。”
一派话,再加上说得仓促,听上去藏头露尾。好在她一向敏感,尤其是局长的话里又牵扯到师父和扶稼,并且从前跟随叔父时她听过不少类似的任务安排,倒也一下子了然。
只是……“就这么放了我?”她问。
“程小姐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权力和利益的置换全世界都免不了,这里也一样。你师父于我有恩,并且之后我还期待和他有进一步的合作。对我而言,在自己地界上放了你不算难事,但却能借此沾一沾人情光,实际上也算是一道划算买卖了。”
付局悠悠地说。这些话,是那通电话里的神秘人授意他说的,为的是既不打草惊蛇又能打消程伊人的戒备心,给整串事情一个合理解释。
“那么,局长大人,你是从什么时候获知我和师父之间的关系,又什么时候得他授意准备这件事的?”程伊人不紧不慢地问。
“实际上,在赶到医院之前我就得知了。你师父消息很灵通,你那一针扎下去,十五分钟后他就收到了消息。”局长不假思索道。
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一切听上去顺理成章。
程伊人就快要相信这个所谓的“救世主”了,可是一个问题依然在脑子里盘亘。
“果真如此,为什么还要抓我?当时把东西给我再放了我,不就正好能省这么大一圈了?”
程伊人不知道的是,那通电话里的神秘人,此时通过付局口袋里的话筒将这一切对话都听了个真切。
听到程伊人问这句话时,他的唇角短暂上扬,心想,不糊涂啊,丫头。
“抓你有两个原因。一是这件案子迅速传开,抓你是为给舆论一个交代,否则难以平息众怒;二是为了把你和扶稼隔离开。这小子鬼着呢,一直在暗中观察,不抓你根本没有时间和你说这些、再把东西给你。”
这些对话全部被精心设计过,为的就是在逻辑上显得毫无破绽,让程伊人相信。
“哦,那这么说来其实之前在审讯室里你就能做这一切,何必再大张旗鼓地兜圈子?”
程伊人也在品味付局刚才的回答,逻辑上没有问题,可是,发生得太过匆促,这些解释难以被接受。
“审讯室里有监控,有记录员,又有其他警察在。找不到机会的。这件事只能你知我知。”
“可是,你现在让其他人都下车去,就不怕别人怀疑?”
付局脑子转得很快,“这是唯一的法子。我会处理好。”
程伊人想,对她而言,这的确是唯一法子。不管是不是套,她得先钻出去再说。
于是很快将那几样东西从帆布上取下来,依次在身上藏好。
伸手欲开车门时,程伊人再一遍问道,“你就这么放了我?”
付局回答,“不在这儿,需要换个地方,还得程小姐受些委屈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