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禹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叫《秘密花园》。故事里的小姑娘住在一个阴沉的大房子里,她偶然间发现了隐藏着的玫瑰花园,带领朋友们一起在那里耕种,不仅让玫瑰园再次复活,还吸引了许多动物朋友到来。

秦禹也住在大房子里,可是整个童年没有玫瑰园,也没有小动物。他父妈都是宾夕法尼亚大学的高材生,对他期望很高,要求自然也非常严格。而且秦妈妈有严重的洁癖,不仅不许秦禹不能养小动物,甚至连邀请幼儿园的小朋友回家做客都是禁止的。

秦禹小时候听到最多的话就是:不许跟孩子打闹,不许大哭大笑,不许在人前表达好恶,要温声细语,文雅谦逊。

也许许多家长也会这样要求孩子,但秦妈妈要的是分毫不差。小时候秦禹最害怕自己做错事。家里有一间已经不用的书房,堆放着他爸爸的旧书和工作资料,每次妈妈对他不满意就会让他进去反省,整个书房只开着一盏小台灯,他的影子被放大在墙上,像一个怪物。 幼儿园的小朋友们真的当他是怪物,那时候孩子们常常玩儿“一二三,木头人”,不知道哪一天,他很喜欢的一个胖乎乎小女孩突然指着他叫了一声“木头人”,从那之后所有小朋友都开始叫他木头人,他不想去幼儿园,他妈妈说:“秦禹,我对你太失望了!”

后来长大一点儿,上了小学,身边的人还是会偷偷叫他木头人,甚至他最喜欢的老师也在背后跟同事说:“我们班秦禹,长得像个洋娃娃,但是性格有点儿奇怪。”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站在那间光线黯淡的书房里,看着墙上的影子问自己。那个影子好像要张牙舞爪的向他扑过来,秦禹捂着脑袋钻在书桌下面,不敢大声哭。

我不要再进这间书房,永远都不要再进来。他咬着牙在心里都对自己说。

后来他真的长大了,人人都开始羡慕他,夸奖他。赞美的话听多了也像粪土一样不值钱,唯一让他开心的是不用再进过那间书房。

可是人生怎么这样孤独吗?他去读书,读卡夫卡,读麦卡勒斯,读乔治.奥威尔。可是他们都不知道答案。

遇见陆乐柯是在高中,秦禹很看不起这个男孩儿,永远唯唯诺诺的,被欺负了,被嘲笑了就低着头掉眼泪,不知道是谁开始叫他娘娘腔的,有一天陆乐柯从他身边走过去,搭着他肩膀的男生突然喊了一声娘娘腔,秦禹的脑子里突然出现小时候那个胖女孩儿的声音。

娘娘腔!

木头人!

秦禹拍开他身边男生的手,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你怎么那么幼稚啊!”然后把手揣在校服口袋里进教室去了。

他没看见陆乐柯转过头悄悄看了他一眼。

高三换同桌,没想到他身边的人居然变成了陆乐柯。秦禹待人是很随和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陆乐柯,他就想起自己童年的外号。所以两个人坐了半年多同桌,说过的话用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高三冲刺阶段有学美术的女生跟他告白,他拒绝之后那个女孩子居然一甩手上的笔,给他T恤上填了一道颜色,秦禹努力控制自己才没有当场发火,结果他去厕所清洗的时候居然看见陆乐柯和隔壁班的小混混拉拉扯扯,他本来就在气头上,就直接怼了他们两个人,没想到从此以后自己跟陆乐柯的交集居然多了起来。

什么时候喜欢上陆乐柯的呢?秦禹自己也不清楚,也许是他帮自己背黑锅的时候,也许是那句赫拉巴尔的名句。

他鬼使神差的偷偷租了一间房子,养那只像极了陆乐柯的胖可乐。然后又鬼使神差的告白了。陆乐柯好像吓坏了,眼睛睁的大大的,他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妈妈带他回家时只说了一句话:“秦禹,你太让我失望了。”

是吗?我也对自己感到失望。更对你感到失望。

他又被关进了那间书房,这一次墙上的影子没有让他觉得孤单害怕。因为那盏灯让他想起陆乐柯问自己开不开心的夜晚。

可是陆乐柯没有说喜欢他。

他第二次走,是抱着再不能见的态度走的。

他妈妈说:“秦禹,偷跑不是勇敢,这是不成熟的男孩子才做的傻事,而一个已经长大的男人只会带着荣誉,带着不被别人左右的能力抬头挺胸的回去。”

陆乐柯,我一定会很努力的,比以前还要努力一百倍,一千倍。

英国宣布同性恋合法化的那天秦禹喝醉了,突然冲动的跑到首饰店买了一枚戒指,在相隔八小时时差的异国他乡,举起戒指倚着路灯问道:“陆乐柯,你愿意跟我一起生活吗?”

手机里陆乐柯软软的叫他:“秦禹……”

可是他不能回去,他回去了就是懦夫,就是前功尽弃。

七年那么长,秦禹还是不能忘记陆乐柯,他终于可以掌控自己,他决定回去。临行前他母亲还是只送给他一句话:“秦禹,你太让我失望了。”

陆乐柯要结婚了,他怎么能让陆乐柯结婚呢。秦禹觉得自己胸前装着的那枚戒指烫了他肉里,钻进了他心里。

他带陆乐柯走了,像绑匪一样带走了他。

他趁人之危,把醉酒的陆乐柯骗回了家,骗上了床。

“陆乐柯,爱我吧!”这是一个卑微到尘土里的人最后的请求,求你,爱我吧。

秦禹知道陆乐柯醉了,可是听到他说:“爱秦禹。”的时候,眼睛里还是泛起星光灿烂。

陆乐柯,爱我吧,爱我吧。他更紧的抱住陆乐柯,彻底拥有了他。

秦禹做过许多设想,他想到陆乐柯哭,陆乐柯恨他,陆乐柯从此以后彻底从自己身边走开。

可是为什么,陆乐柯醒来的时候,居然会问他:“秦禹,八年是多少天?”

“两千多天。”

陆乐柯颤抖着抱住他,用哭腔说道:“对不起……我一直不敢告诉你,陆乐柯爱你一共两千九百二十天,如果你还坚定,那就会有第两千九百二十一天。”我这样的人,也想勇敢一次,你呢?你敢继续爱我吗?

这是梦吗,陆乐柯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可就算是梦也没关系,他愿意永远活在这个梦里。

“我爱你。”永远爱你。

陆乐柯,你是我迟来的玫瑰园,我孤独心灵的安放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