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在想她为何不问他,现在她问了,他又发现难以回答。
楚琰拂袖散去了她梦境里那些追着不放的恶鬼,然后抱紧她,此时此刻的这个女子是他八百年前那一转身弄丢的。
她没有怨言,没有杀戮,只记得等他,找他。
墨色流目轻眯,从未有过的沉冷凝重,这一刻的楚琰,让人看不透丝毫。
“楚楚……。”
她带着哭腔唤他,抓着他衣襟的手更紧,这大概是她后悔了数百年没做的事情吧,那晚如果她这样抓住他,他一定就不会走了对不对?
楚琰吻落在她的眼睑上,想了很久,才出声。
“红衣别怕,我在。”
这六个字好沉重,因为他并没有在,这只是梦境,这是欺骗。
忽然静默下来,红衣忽然不说话,也不哭了。
四周带着红色血腥的狂风大作,乌云骤布,整个天色黑压压的一片。
这是厉鬼在人间出现的征兆。
楚琰抬头看了一眼,心里咯噔一条,低头看怀中的女子……
红衣慢吞吞的有了动作,她扯开楚琰抱她的手,一步步从他怀中退出,退到三米外的距离,凤眼直勾勾的看着他,神色里没了怯懦。
她要笑不笑的歪着脑袋打量楚琰,做出一副很惊讶见到他的表情。
“哎呀,这不是十二皇子吗?好久不见啊,哦,或许我该叫你卞城王?可小女子我听到阎王爷的名头,害怕呀,如何是好?”
楚琰:“……”
喉结滑动,晦涩难忍,心沉入谷底,撒谎哄骗她的报应来的如此之快。
她操控着梦境,糊涂寻觅是因为死前夙愿,此刻惊醒……
不,她从来都是醒的,自从她知道他是阎王后,她的梦境都是醒的。
红衣把玩着一侧青丝,绕着楚琰转了两圈,在他身旁停住,猛然回头,她眼中红光划过,桃色衣物如被红墨水渲染般,原由颜色被掩盖,彻底变成红衣。
“怎么不说话,嗯?”
楚琰自然是不能说话的,因为他压根不知道说什么。
他长身玉立不动,五脏六腑都在向着一起缩,搅在一起,痛不能已,十指在袖中根根收紧,清冷的五官依旧是冷。
红衣颔首,由低至高的笑,越笑越张狂……
“楚琰,你的那些话骗骗知道真相之前的我还行,现在不行了,你应该要想一些新鲜又能让我听不懂的理由,当然,你也不用跟我说什么,你可以杀了我。”
楚琰手中一层黑色流烟散开,拿出了墨笛,横放在唇边,笛声响起……
真好听……
红衣安静下来,红眸凝看他,怎么说呢,恨死他了。
可她这一生,拥有的就是和他的过往,你说可笑不可笑,恨他又想谢他。
他可是阎王爷呢,这么高高在上的男子哄了她生前数月的开心。
如此一想,显得自己就更好笑。
或许那些鬼怪说的也没错,他们说她自命清高,几斤几两都不知道。
心乱如麻的想了一通,她平静了下来,楚琰的笛声也停了。
她转身,向着方才跑来的那片竹林路中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
“楚琰你知道做梦都是清醒的感觉是什么吗?就是但凡有半点好的迹象,就会清楚这是假的,在梦中都没有奢望和高兴的权力,此刻我就很清楚,这是我的梦,除了我的悲是真的,什么都是假的……。”
随着她的话,四周的景致全部消散,独独剩下一片空白和楚琰,以及已经走远的她。
假的,都是假的,八百年前的自己是假的,楚琰是假的,心里的难受始终压抑着,唯独这个假不了。
楚琰比红衣先一步消失,出了她的梦境。
……
出来后,楚琰看着她都觉得心虚,她的眼睫在动,快醒了了。
他转身走到那幅画前,提笔作势依旧在画画的模样。
片刻后,红衣醒来,睁眼黛眉微蹙,坐起身看向楚琰,她方才梦到他了。
可他骗她,他说他在……
楚琰快速抬眼看了她一下,发现她小脸上满是不高兴,敛眸继续忙活自己的。
冥风拂过,冷冷清清,夹带着花香,红衣郁闷的心情被吹散些,脚落地,走到他面前,“你怎么画这么慢?”
楚琰:“……”
短短时间他画了两幅,这还慢?
可偏偏,他不能为自己辩解。
“不过你画的真好看,好像我就站在你的画里似的。”
忽如其来的一句夸奖,楚琰才侧脸看她,“以后我常为你作画?”
“好啊,最好是直接画在墓中的石壁上。”
楚琰:“……”
她是多喜欢坟墓,打算长长久久的住在里面不出来了?
那以后洞房花烛就在棺材里?
这画面,他怎么想想都觉得不对劲?
所以说,不要随随便便的跟她说事情,一定要找准时机。
“楚琰!”
忽然,红衣怒喝一声。
楚琰心下一沉,凝眸一眯,“嗯?”
“你是不是入我梦了?”
红衣总觉得他好真实,想诈他。
“你做梦了?”
楚琰不是很明白的看她,几分调笑,“梦见本王什么了?”
红衣:“……”
看来他没有入梦,可这不实在呀,在梦里,他从来都是没说几句话就消失,这一次怎么换成了她先转身?
难不成是自己最近长志气了?
有一种翻身奴隶的感觉……
喜滋滋的咬唇,对他摆手,“我乱说的,谁梦见你了。”
楚琰松一口气,别的事情上,她还是这么好骗,下次去她梦中他一定小心点,或许不说话就能多陪她一会。
他并不知道,红衣做梦,从来都是不停循环的噩梦。
红衣深吸一口气,乐呵呵的想,下次如果梦见她,那她要争取把他打一顿!
这二位的想法,很有默契的做到了天差地别。
“楚琰……。”
“红衣……。”
几乎同时开口唤彼此,呃……
红衣小脸一红,低头,“你先说吧。”
楚琰俯身偏头去看她,眸光灼灼,勾唇,“带你去行宫,可好?”
在这里,楚琰有许多处行宫,不过他似乎忘了一件事情,四百年前他遣散的侍女只有王殿的,行宫中还有很多侍女。
那时他压根忘了行宫不行宫,根本没觉得自己还能再有心情风雅,觉得永远不会再来。
故此,这些行宫里的侍女,几百年来疏于管制,一进去,或许就是花枝招展的女儿国。
可明显,卞城王忘了脑补一下红衣看到那些侍女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