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静。”

在我准备转身做出去打车的时候,木头人顾谦修终于有了反应。

我站在那里,目光微冷地凝视着他。

他也拧着眉宇,沉声说道:“你上车,我有话跟你说。”

“……”

本来打算赶紧走人的话,看着他那副神色凝重的模样,就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地跟着他上了车。

“这可不是回别墅的路,你不会是为了跟小三光明正大地结婚,把我带到这里来杀人灭口吧?”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开着车的男人,心底也在盘算着他这么做的可能性。

然而一路上他都不言不语,哪怕我说出了这样试探他的话,也依旧一脸神色凝重。

“乔静,这件事情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停下了车,跟我低声说道。

我正疑惑的时候,他就下了车。

车子是开进小区别墅的,他下了车,就帮我拉开了车门。

“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

“你跟我进去就知道了。”

他低哑着声音,我紧盯着他的脸看,就像在他的身上找到一丝谎言的痕迹。

然而并没有……

我不知道这栋别墅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等待着我。

被他拉扯着往前走,越走就越觉得压抑。

直到打开了别墅的门,客厅里坐着几个高大壮的保镖,看见顾谦修的时候,十分恭敬地喊了一声顾少。

顾谦修回应点了点头之后,就带着我上了二楼。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我就闻到了一种医用消毒水的味道。

而楼梯尽头,还站着一两个穿着护士制服的女人。

“顾少,您过来了?”

一个中年男医生恰好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顾谦修问:“他怎么样了?”

男医生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说:“我们已经尽力阻止癌细胞的扩散了,但是依旧无力回天,廖先生的时日无多了。”

“嗯,我知道了,你先带人出去吧,我们要见见他。”

“好的,顾少,有事直接按床铃就好了。”

“嗯。”

顾谦修支走了护士和医生。

到刚才听到两人的电话,我才反应过来他是要带着我来见某个人。

当房门打开的时候,我就看见了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罩,已经奄奄一息的廖林……

在那一刻,我的脑子里忽然一懵,像是被人用锤子狠狠地砸了一下,又晕又疼,仿佛已经不知道这是现实还是我做的一个梦。

廖林穿着病服,紧闭着眼睛,连胸口上的起伏也几乎要感觉不到了。

就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断气一样。

我忍不住哽咽,转头盯着顾谦修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廖叔胃癌晚期,两个月前发现的。医生说已经没办法动手术了,因为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其他的器官上了。动手术也无力回天。但廖叔说他还有遗愿没有完成,不想死……就用了所有的办法,找了国外最好的胃癌医生过来亲自盯着,用最后最艰难的方式来维持他的生命……”

胃癌!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廖林明明还那么年轻,为什么会得这么可怕的病!

我的双手不知不觉地握紧,目光紧紧地盯着他,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

我怕看到他的病容,我怕他看见我的目光会让我控制不住自己……

“为什么不去医院治疗?国内也好国外也好,他也不缺钱!”

“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另一件事情。当初廖叔白手起家,十分艰辛才创建了新伦商贸国际,一个市值近三百亿的跨国公司……”

“顾谦修,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这些都与我无关。”

“怎么无关?廖叔说,他已经立下了遗嘱,等他去世之后,他名下所有股票、股份和不动产,全都要由你来继承。”

这就像是天上掉下来一块巨大的馅饼,狠狠地一砸,就把我砸的头破血流,没有任何的欣喜和快乐。

我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廖林,心底的酸涩已经快控制不住了。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自打知道我们的父女关系,我们几乎没见过几次面,更何况我对他的态度,一直都这么坚持地不相认,不肯叫他一声爸爸。

可他临死前,却要把他毕生的心血全都交到我的手里……

是他疯了?

还是我幻听了?

“我不想听这些,顾谦修,不管你怎么说,这笔财产我也不会要,你让他捐了也好,送了也好,总之就是不要给我乔静!他的遗产,我没有半点的兴趣。”

这个充斥着医用消毒水的房间让人感到格外压抑不适,我再也站不住,拉开门就要往外走。

“小静……”

那一声微弱的呼唤,几乎把我的脚直接钉死在了原地,紧握着门把手,身体几乎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小静……过来好吗?”

这是他的请求。

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的恳求。

廖林当年抛弃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又抛弃了我。

对于我来说,他们真的已经陌生得不能再陌生了。

我总是想逃,但是又总逃不出去。

顾谦修拉住了我的手,将我扯到了廖林的窗前。

我看见了这个一年多前见过的男人,那时候的他精神很好,跟人家说笑的时候也幽默又风趣,然而仅仅一年多,他就彻底被病魔给打垮了……

皮肤惨白无血色,眼袋黑沉,满脸的疲惫和困倦,还有那咬牙坚挺着的痛苦。

他朝我伸出了手,我没有握住,站在我旁边的顾谦修却给握住了。

廖林拿下了呼吸机,含着眼泪看着我,艰难又微弱地说:“小静,这是我欠你和你妈妈的……就算我求求你好吗?不要再拒绝我了……”

“为什么?”

我凝视着他,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有让眼眶里的泪水一涌而出。

他似乎被我问得愣了一下,双眼迷离地看着天花板。

“为什么?我也问过我自己这个问题……这三十年,我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去工作……当年被你舅舅打断腿,丢尽了廖家的脸面,连在村里头……我都成了令人怜悯和嗤笑的存在……”

“那时候我就发誓,如果有一天我发达了,一定要回去……回去让所有人看看,他们错得到底有多离谱……”

“然而仅仅过了两年,我的脑子里依旧有执念,但却不是那么幼稚的执念了……拼命的工作几乎让我忘记了自己曾经是哪里的人,因为本能的厌弃,又让我一次又一次地摁下回到那边的念头……”

廖林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他大口的呼吸着,好像极度缺氧。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氧气罩给他重新戴上,低声说:“你就这么说,我听得到。”

他的声音更小声了。

但依旧听得到。

他似乎在忏悔,愧疚,憎恨。

“那个女人也是自私的。在生下我之后,从来就没有回来过……”

我抽出了一张纸巾,不急不慢地擦着他脸上的泪水,说:“所以,对于我来说,你们两个没有任何的区别……”

廖林的目光渐渐暗淡了下去,哽咽着:“小静……”

“我不会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就说出我原谅你的话。廖叔,不是每一件事情都是值得原谅的。你们当初任性的决定,几乎毁了我一生……”

“原谅,不过是让你自己心里好过点。但是我的心里却还是伤痕累累的……你永远也体会不到我曾经过的是怎样的日子。被乔栋梁非打即骂,身上永远是伤痕累累的,就在把他送进监狱前,还差点被他给打死。我曾无数次想过,如果他不是我亲爸爸的话那该多好……是的,结果总是这么戏剧,他真的不是我的亲生爸爸……可是那又如何呢?他已经被我送进监狱了,而我那亲生爸爸,永远也不会再出现……”

“小静……对、对不起……”

“您也不用说对不起。这一切,也是您自私做出的结果,而我就是这个后果的承担者。”

“小静,我……”

“廖叔,你先好好休息吧,我来替你和她说。”

顾谦修摁住了他的手,我拉开了顾谦修的手,转身朝外面走去。

在走出房门的一瞬间,泪水决堤。

终于说出了内心所有想说的话,可是我却半点也开心不起来。

“乔静。”

顾谦修走了出来,我慌乱地擦掉了脸上的泪水,看着他嗯了一声。

他拧着眉,递给了我一张纸巾,我推开。

“廖叔这几年也过得不容易,留下的那些财产,除了给你之外,没有其他的选择。”

“为什么?”

“因为肖潇。”

我诧异地看着他,“这跟肖潇又有什么关系?”

“有,廖叔公司有两个股东,野心勃勃,一直试图把廖叔拉下马,但是都缺少一个契机,而肖潇就是他们的棋子,埋藏在廖叔身边这么多年,就是要找机会拿到公司的印鉴,或者说,忽悠廖叔认肖潇为干女儿,让肖潇上廖叔的户口,这样,等廖叔出事了,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瓜分公司。”

“廖叔不能让自己一辈子的心血都毁到他们的手里。就决定把所有的遗产交给你……如果你不接受的话,就由我暂时接手打理,直到你愿意为止。”

我怔怔地看着顾谦修。

看着他平静地把遗产这件事情说出来。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破产的事情……

就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口,“顾谦修,你破产的事情,也是计划之内,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