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杏在附近转悠一圈,在临南街的窗下听到说话声,只那楼上木窗关着,听不甚清楚。她瞧那窗口位置临街,一看就知是上好厢房,里面说话人想来也非是寻常人了。
她一边张望,一边靠近,岂知才到窗下,就听见头上咯吱一声响动。她一抬头,就看见了窗口站着的人——顾惜朝端了茶盏站着那处。
两人一下子对看上。
章杏一见是他,立时将头上毡帽往下一拉,头一低,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呛咳声音,顾惜朝的喊叫虽是含糊不清,但语气里的怒气仍是可以听出,“你……站住!”
章杏只当没有听见,一闪身,迅速拐进了一条巷子里。她也真是倒霉,在这里打个转也能遇见瘟神。
正在二楼雅间喝茶的顾惜朝被一口茶水差点呛得背过气去,好不容易才捋顺了呼吸,立时丢了茶盏就冲下楼去。同在雅间的刘翼穆宇叶昕晨三人不知出了何事,纷纷站起来,紧跟追下楼去。
一伙人追到大街上,顾惜朝已经脸色铁青了。章杏早不见踪影,刘翼穆宇叶昕晨皆是一头雾水。方才他们可是没有看见章杏。街面上虽是人来人往穿梭不息,但因这福来客栈被淮阳王府神风营包下,周围十余尺闲人自动避退。
顾惜朝怒气腾腾在街上打转,刘翼穆宇叶昕晨也是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门口的守卫也惊到了,手均按到腰间的兵刃上,警惕四下张望。
顾惜朝又往章杏逃开的路又追一截,方才停了下来,对刘翼穆宇叶昕晨吩咐道:“你们几个多带些人手,将这金华镇给我掘地三尺,将那个死丫头找出来。”
顾惜朝真是很生气。他把她从盂县大牢里救出来,没有得到她一句好话,连个好眼色都不曾得过。她居然出现在这里,还穿成那副德性,怎么?以为他认不出她吗?还一见到他就跑,那死样子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刘翼穆宇叶昕晨三个面面相觑,刘翼问道:“爷,你让我们找哪个?”
顾惜朝的脸看着他们三个,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恼羞喝道:“蠢物!还能是谁?自是那姓章的死丫头。”
刘翼穆宇叶昕晨顿时都明白了,相互看一眼。顾惜朝更是生气,又喝道:“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找人?”
刘翼穆宇叶昕晨三个应一声。叶昕晨心里狐疑,想多问顾惜朝几句。刘翼眼疾手快,一把扯了他,转身就跑开了。
到看不见顾惜朝了,叶昕晨方才说出自己心里的疑惑:“世子爷会不会是看错了?章杏怎会到这里来的?”
他们几个跟着顾惜朝掀了盂县县衙,大闹了县衙大牢。淮阳王顾永丰大怒,令人将他们捉回来,将他们三跟班各赏了一顿板子,扔进了素以铁律著称的神风营里训练。所以叶荷香虽是越发跟叶云清叶云兰家走得近乎,但叶昕晨和刘翼却还不知章杏有个妹妹是淮阳王府大小姐身边的丫头,更不知她妹妹就是那个拖着顾惜云上岸,出主意换了她衣裳,引开追兵的人。
刘翼拍了拍叶昕晨,道:“你这会问他,可不就是讨骂吗?”
叶昕晨到底老实些,皱着眉头说道:“不问清楚,如何找人?”
刘翼笑道:“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咱们爷让找人,那就去找,咱们只管将城里的几个客栈都问遍,把城巡营的肖八喊过来,问问就行了。这金华镇不过巴掌大的小地,又偏僻,有没有陌生面孔进城里,一问就知道了。”
且不说刘翼穆宇叶昕晨如何找人了。章杏不得而返,只得先回客栈等魏闵文那边消息。她前脚回客栈,魏闵文后脚就回来了。一回来就告诉章杏,在金沙滩驻扎的鹰扬营预备巳时开拔,返回淮阳。
章杏惊怒站起来,道:“什么?淮阳王府的人不去晋安,要会淮阳了?”
魏闵文叹了口气,点头说道:“王二哥得到命令就是这么说的。我看他正忙着,倒是不好多问。”
章杏压下心里翻腾的怒火,淮阳王府此举未必就是放弃前往晋安了,这事情可非是小事,青蒙山山匪敢捋淮阳王的虎须,消息传出去,淮阳王府颜面何存?他们在金华不是有两营人马吗?鹰扬营要走,那顾惜朝所在神风营不还在福来客栈吗?
章杏对魏闵文说道:“大哥,咱们再找王二哥问清楚去,这事情定另有隐情。”
魏闵文才从金沙滩上回来,一路上想及王继业的话,也觉得淮阳王府此举奇怪,心中懊恼没有问清楚些,这毕竟关乎到一条人命。
他点头。此非常时,礼俗那套只得先放一边,章杏素来比他细想,有她一道总归好些。两人一道出门,准备找王继业再问问。结果一出了客栈,就遇见刚好找过来的王继业。
魏闵文拉了王继业回房里,关了门。章杏立时问道:“王二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不去晋安了吗?”
王继业摇了摇头,道:“不去了,我们巳时就要出发回淮阳了,不仅鹰扬营要回去,听说神风营也得了命令,也要返回淮阳。”
“那,那这里的事情呢?王府可是另又安排?”章杏问道。她妹妹章桃呢?
王继业看了看章杏,迟疑一会,还是说道:“据我所知,王府并无其他安排。”淮阳王是大夏初始就分封的四大异姓王之一,百余年来,其他三个异姓王相继没落,虽然淮阳王府依旧还盘踞江淮不倒,但是朝廷也从未放松对他的忌惮,其手中驻兵不得过万就是一条严限。
所以淮阳王府看着风光,其麾下也就神风营,骁骑营,鹰扬营,以及大刀营四营人马,加了王府中护卫在内,也就不足万人兵马。
章杏颓废坐下,喃喃说道:“也就是说,他们不打算救人了?”
王继业一言不发看着章杏,眼中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章杏心中怒气翻滚,虽然她从来就厌恶淮阳王府,但从未有如今日这般旺盛。她妹妹章桃费尽心思将那顾大小姐救出,结果却落得被人遗弃不管的下场。
她现在也就十二三岁,落到无恶不作山匪手中,结果可想而知。若淮阳王府竭力营救,许还有一线生机。
那些山匪这般谋划想来原是想抓得那顾大小姐,以图谋些什么,结果也抓了个假小姐,盛怒之下,章桃和那假小姐只怕要更惨了。
且不管淮阳王府因何不理会青蒙山的这次挑衅,他们置章桃等人不顾,此举真是让人唾弃之极。
王继业转头问魏闵文:“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魏闵文看章杏。章杏看向魏闵文与王继业两人,冷静说道:“我要去晋安青蒙山。”
淮阳王府不管章桃等人死活,她却做不到。那是她的妹妹,她明明还活着,她如何能不管?
“你,你疯了不成?”魏闵文惊道,“那可是伙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
章杏说:“大哥,如果眼下被抓到青蒙山的是二哥,或是嫂子,你会怎么做?”
魏闵文欲言又止。他还能怎么做?一个是他的亲兄弟,一个是他的夫人,他自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去救了。
“大哥,我也一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妹妹去死。”章杏说道。
魏闵文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道:“我与你一道去。”论理,那也是他的妹妹。
王继业看看魏闵文,又看看章杏,也在犹豫。章家姐妹与他爹结识经过,他早就知晓了。
他对这对苦难姐妹也十分关心,加之章桃近年来常出入王家,每回见面,总“王二哥,王二哥”叫唤的亲切,他自是希望章桃安好。可章杏和魏闵文去救人?他摇了摇头,说道:“青蒙山非是善地,你们两个去救人?这个,不妥。”
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一个是寻常商贾,要上土匪山寨里救人,那岂不是要白白丢命去?
魏闵文说道:“王二哥放心,我们不会贸然上山的。我岳家是做米面买卖的,在晋安有个老交情好友,我们会先找上他问问情况再说的。”
一个商贾能从山匪手中救人?王继业还是认为不妥当。那青蒙山的山匪既是敢动淮阳的船,又怎么会惧怕一个商贾呢?
王继业想了想,说道:“你们先别急着动身,待我回去安排一番,也跟你们一道去吧。”
魏闵文章杏都看向王继业。魏闵文说道:“这,这如何使得?”他虽只是个商贾,却也知军令如山这句话。
王继业站起身,拍了拍魏闵文肩膀,说道:“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回去收拾一番。”
王继业要一道跟去,魏闵文心里松下一大截。他虽然跟着傅舅爷闯荡也有几年了,但是从来没有跟土匪山贼打过交道。王继业一来行武出身,定是有些身手,二来在金沙口一道盘旋多日,对青蒙山山匪定是有些了解。有他一道,那事情定然比他两眼一抹黑要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