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九章 抽丁(1/1)

“不去!”章杏回答说。

叶荷香气得恨不得跳脚。她口都说干了,好话说尽,章杏从头到尾除了这句与她,再没有其他话了。她指着章杏说道:“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不去淮阳?你被人家退亲了,全村人都看你笑话呢,让你到那边透透气儿,万事不要你操心,只管好吃好住养着,这有什么不好呢?啊?”

家里养了两头猪,大前天晚上下了大雪,但凡有水地方都结了冰,昨日晚上猪圈的干草被檐下落下冰凌打湿了,被猪拱得七零八落。章杏学着隔壁贺大婶子家编了个厚实草垫子,准备放猪圈去。

偏一大早叶荷香就来跟她说,让她去淮阳的事情。这件事她早就打定了主意,是绝不会去淮阳的,但是她也知道这理由跟叶荷香说不通,所以任由叶荷香磨破了嘴皮子,她仍是淡定两个字——不去。

叶荷香见章杏眼皮子都没有掀一下,真得气得恨不得抽她两嘴巴,不过就是莫名其妙出不了手。说了这半会,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她也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得撂下一句狠话。

“我跟你说,这淮阳,你不去也得去!这事由不得你!”说完,气呼呼走了。

章杏掀眼皮看了叶荷香背影一眼,继续编草垫子。

何家提出退亲,虽然刘媒婆说,何家不要纳吉的礼,但是魏云海又岂是喜占小便宜的人?他将何家送来所以东西一并收拾了。叶荷香不想到手的东西飞了,所以她不愿意去找刘媒婆退礼。魏云海便让魏闵武将东西送到漳河傅舅娘家去,让傅舅娘帮忙将东西送回去。

何夫人曾给了章杏一个翠玉手镯子,章杏也放到何家送来的纳吉礼里,让魏闵武一道送过去。

魏闵武当天晚上就回了魏家庄,何家收了送回的礼,但是没有收翠玉镯子。何夫人说,这是她给小辈的见面礼,怎么也不肯收回。傅舅娘退让不过,只好让魏闵武又带了回来。

叶荷香眼睛盯着手镯上,这手镯的成色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她虽是也有个玉镯子,但比这个差多了,何夫人不要,她刚好拿来自己用。她于是站起身来,一边说着:“本来就是的,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杏儿,这手镯我先替你……”一边伸手要去拿。只手伸到一半,东西就到了章杏手里。

叶荷香心里恨得牙痒。但是魏云海就在旁边,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眼睁睁看着章杏包好了镯子揣怀里。

魏云海虽然硬气,但是对女人那些礼知道的不多,认为何夫人既然那么说了,又非不要,想来必是觉得有些愧疚,只要章杏愿意收,那就收呗。

章杏收了镯子,魏云海就看了叶荷香一眼,他想起昨晚上叶荷香跟他说得事来,问道:“你跟孩子说了没有?”

叶荷香一愣,脸色旋即沉下,坐下来没好气说道:“说了。”

魏云海看叶荷香的样子,就知道她碰了壁。在家里这几个孩子中,魏云海最看重的还是章杏,一来章杏懂事能干,二来家里就章杏一个女儿。章杏不愿意的事情,他一般都由她。只这回叶荷香的提议还是有点道理的,他还是问道:“杏儿,你不想去淮阳?”

章杏摇了摇头“不想去,大哥马上就要办事了,家里正少人手帮忙呢,我去那里干什么?”魏闵文与傅湘莲的亲事就定在这年腊月十八,只有不到一月的时间了。

魏云海想起大儿子的亲事来,也觉得章杏在家里好。这往淮阳路上往返,就算是走水路也要近十天。章杏去了不一定能赶得回来。但是他也不想让章杏为了自己儿子的事情受委屈。

魏云海又说道:“家里的事情有你母亲呢,你要是想去,就只管去,多住些时日也不打紧,想回来了,再回来。”

章杏笑了笑,看着魏云海说:“伯伯,我真不想去,那叶大户家我们又不熟,我去他家干什么?再说了,在哪里也都不如在咱们自家里好啊。”

魏云海见章杏笑得开心,也随她笑了,道:“随你,你要不想去,就不去呗。”

叶荷香牙梆子要痒起来,狠狠刮了章杏一眼,又看了一眼魏云海,笑转瞬堆上脸“大哥,这该如此是好?我都跟人家说好了……”

章杏抬头看着叶荷香,眨了眨眼睛问道:“娘,你几时跟他们说的?”

叶荷香一噎。她昨天晚上才跟魏云海说起这事,今天一天都没有出去,她说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在这事上她让叶家排在了魏云海前头了?这也太不将魏云海这一家之主当回事了。

魏云海也明白过来,脸色随即有些不好看。叶荷香连忙扯出一大箩筐的话来哄魏云海。

章杏将叶荷香绕进去,暂时落了清闲,吃完了饭,收拾一番回自己房里,将那翠玉镯子拿出来,看一会,就塞到钱罐子里。

雪才停了三天又下起来了,章杏足不出户在家里收拾。那夜之后,魏云海对着叶荷香一直拉着脸。叶荷香虽然很想将章杏赶紧送到淮阳去,但是魏云海这样,她哪里敢再提这事?

鹅毛大雪又飘了一晚,淮河两岸皆被大雪覆盖,就在家家户户忙着除尘过年时,几匹快马从漳河镇驶出,分奔向了下头各村镇里。

大雪尚未熔化,整个魏家庄就沸腾了起来。村正将镇上传下的征丁令传到了每一户人家里。每户三丁抽一前往星洲营建新都,腊月十五人员就要集齐开拔前往星洲了。

漳河镇多少年都没有发布这样的征丁令了,村子里宁静被打破了,三丁抽一,村里壮劳力将要被抽出三成,几乎家家都难以幸免。虽然被抽丁庄户可免部分赋税,但是还是少有人家愿意被这么抽去。

以前赋税虽重,日子很艰难,但好歹一家人都在一起,可是这么一抽,谁知道被抽去什么时候回来?到底能不能回来?谁也没有底。

魏家庄新年的喜庆荡然无存了,但凡有一点门路的人家都到处找门路打听消息,寻求可有回旋余地,是否另有路子等等。

魏云海家也一下子蒙了头,魏闵武今年已是满了十六岁,按照征丁令,男子满十五就算其一,他刚好在其中,也就是说他家也在征丁的范围内。

章杏的事情,魏闵文的亲事一下排在了后面。魏云海也上镇上打听消息去了,两日后方才垂头丧气回来。

这征丁下得急促,漳河镇新上任的刘里正一心邀功,勒令各村各户照令办事,但凡违令者一律重罚。

傅舅爷在漳河镇为商多年,也算是有些脸面,做东请那刘里正去了漳河镇最大酒楼聚缘阁吃酒。那刘里正先是咬死不说,待到酒酣饭饱了,方才醉醺醺透出点消息来。

魏家抽丁是绝对避不开的,但是他要是能找替代的,他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网开一面。

这消息得了就跟没有得到一样,三丁抽一,有几家能避免?他家人命金贵,别家自然也是舍不得。找个替代,眼下境地能找谁来替代?便是能找到人,他们也出不起那价钱。就他们这家境,在漳河镇上算老几?

魏云海死了心,想了一夜之后,让魏闵武上镇里将魏闵文叫回来,一家人商定这事。

叶荷香这几日也是惶惶不安,她知道魏云海虽然对两个儿子鲜少有好脸色,但是心里却是极疼他们的。他定是舍不得让他们中哪一个去的。

这抽丁她虽然没有遇到过,但是也听老辈人讲过,那时候是抽丁当兵,十个里面都难得有一个活着回来。她觉得这同样是抽丁,虽然说一个是当兵,一个是做苦工,但是应该都是差不多,许是这做苦工的还不如这当兵,这当兵运气好,那也还有衣锦还乡的时候,这做苦工有什么盼头?营建新都可不是件小事,没个七八载它建不成。这谁能熬个七八载?魏云海现在虽是身子还行,但是到那地就不好说了。

最要紧的是魏云海要是去了,她怎么办?

再过年把章杏要出嫁,这家就魏云海那两个儿子,能让她好过?

所以这几天她没少在魏闵武面上落泪诉苦。魏闵文一回来,她也连忙将他拉到一边,正要也跟他抹抹眼泪。不巧,魏云海刚好出门了,见她这样子,眉头立时皱起,说道:“你当孩子面哭啥?都进来吧。”

魏闵文早从傅舅爷那里知道了这事,他进屋后,一口茶都来不及喝,就对魏云海说:“爹,我去。”他是家里的长子,理应在这时候出面。

魏闵武早坐在桌前。看了魏闵文一眼,也说道:“哥,你别跟我争了,你跟湘莲的亲事马上就到了,你要走了,她怎么办,还是我去。”这几日他也想了许多,村每个人都在说这事,说起的人没有一个不摇头了,他也知道这去了,就不一定能活着回来。可是他爹是这个家顶梁柱,万是不能离开的,他哥马山就要娶亲了,傅舅爷那边还指望着,所以他也不能去。这家只有他一个能去得了。

魏云海一直沉默不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