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杏与魏闵武到了漳河镇上,先去傅家米铺送了衣裳鞋子,魏闵武就拉着章杏到了路边小摊吃面,自己则借着去茅房一去不复返。章杏吃完了一碗面,也没有等到人回来,只得笑着摇了摇头,与了几个铜板给面摊老板,走到城门口一颗大树下等人。
日头虽是已偏西,但天气仍然很热,树上知了竭力鸣叫着,街面上人不多。章杏思量着即将到来的未知变故,心中又添迷茫。无论如何自己是不会给人做妾的。
听得后面匆匆脚步声,章杏回头。匆匆过来的正是何元青,脸晒得微红,额头上也起了汗,一边走一边四下看,待见了她,脸上红又添几分,向来从容的笑容的也不自在起来。
章杏突然觉得跟这样一个人在一起,好像不算坏事。最起码他家境简单,为人现在看着也还不错,比之风云诡变的淮阳王府不知好多少倍。
何元青微红着脸走到章杏面前,叫道:“杏儿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章杏心里一阵寒,笑着说:“何少爷,你还是跟我哥哥们一般称呼我吧。”何元青脸上又添几分不自在,轻咳一声,叫道:“杏儿。”
章杏张望一阵,一边说道:“我在等我二哥。他方才吃面时候就走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也不知去哪里了?”
阳光从树缝照进来,何元青觉得自己半边身子像是在火里烤。章杏身上也是斑驳一片。何元青回头望后看了看,指了不远处小河说:“那边有荫,要不到那边去等他吧?”
章杏顺他所指看过去,小河边是一排大小不等树,看着就比这里凉快。章杏笑着点了点头,跟何元青走到那边树荫下。因是知道今日这见面是何元青所为,她虽是想矫情做作问一番,奈何话到嘴边,却总出不了。。
到底非是真正年幼,那份心境已成过去。
而何元青只在忐忑之中,心中想了许久的人就在触手可及地方,娇面如huā,盼顾之间皆是令他心动的神韵。此刻,他心里眼里皆是章杏,别的什么也没有看到。
两人默默站一会,何元青壮胆开口道:“杏儿,上次伯母的回话,我,我知道了。”
章杏于是低了头,看脚边郁郁葱葱青草。
何元青看着章杏低垂颈脖以及小巧的耳垂,心跳越发急促,又结结巴巴说道:“我,我愿意再等三年……”
章杏心中突而有些不忍,抬头看一眼何元青。何元青立时又说道:“你,你且等,等我消息……”
章杏心中叹息一声,复低下头。何元青等不到回复,又喊道:“杏儿……”
章杏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好,我等你消息。”
何元青大喜,眉眼皆飞扬起来。
章杏看他那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现在问他要个承诺有什么用,他这时候心里一心是自己,那〖答〗案她不用想就知道。只后来世事变迁,人心一样在变。这时候再真心的承诺也会被忘记的精光。
一如她过去经历的那些。
何元青亦自高兴着。章杏却想了许多,心情萧索。只她素来会隐藏,面上淡淡,什么也看不出。
何元青怕章杏站得累,又指了前面说道:“杏儿,那边有个亭子,咱们过去看看,可好?你放心,在亭子里看这边,什么都不会漏掉的。”
章杏便跟着何元青往亭子那边去,两人只坐了一会,就看见魏闵武悠哉悠哉晃过来。何元青只觉得还有许多话都没有说完。奈何章杏已经伸手在喊了。
魏闵武过来,装模作样惊讶说道:“元青,你怎么也在这里?”
章杏心里暗笑。何元青看了看章杏,说:“我,是恰好路过,看见杏儿站在树下等你,才带她过来的。”
魏闵武连忙给章杏陪不是“瞧我这脑子,杏儿,你也知二哥哥玩兴大,才茅房出来刚好看见几个耍猴戏的,看得忘神了……”
章杏瞪他一眼,没好声说道:“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可就不等你,一个人先回去了。”
魏闵武看何元青一眼,见他满身都透着欢喜,便知道事情已成,越发拉着章杏说不是。
章杏扯开他,道:“好了,下次你要再这样,我可不跟你一道来了。回去吧,我刚才看见郑伯的车都过来了。”
他们三人边说话边往城门去,郑伯的车果然等着,几个人相互打了招呼。章杏魏闵武就挥别何元青回魏家庄了。
三日后,何家请的媒婆果然来到了魏家庄,叶荷香忙命章杏上茶上糕点伺候,两人说谈半天,将何元青与章杏的亲事初步定下,待与何家再通气后,再说后续。
叶荷香嘴巴素来不兴锁门,不到半日,魏家庄的人都知道了魏云海家要与前漳河镇里正何永华家结亲的事情。何里正谁人不识?前几年年年亲自守堤,与一众守堤乡农同吃同住,顶着各方压力退缓赋税,可以说漳河镇这些年之所以比附近几镇繁荣,何里正功不可没。
何家那少爷大伙也都是知道的,十三岁过童试,算得上是漳河镇近十来年最年小的童生了。今年也才十七岁,就已经是秀才老爷了。人家那人才也是漳河镇拔尖的。
不过魏云海家那后带过的闺女也是个能干,村里女人们都知道她会画huā样子,镇上锦绣阁都发大价钱买她的huā样子呢。也会料理家,做得饭菜尤其好吃。这村里好几家请客,都请她帮忙主厨。模样儿更是生得好,村里好些个正当年的小伙子都喜在他家门口打转。只她娘叶荷香早放出话来,要给女儿找户有钱有势的。村里人在一起说话,但凡有那个意思透出,都被她一口回绝了。如此,村里人这才打消了结亲的心思。
魏云海家的家境也不错,那大个院子,左右厢房,家里也有十几亩地。两个儿子,一个在镇上学手艺,定下了傅家米铺唯一的闺女,另个儿子也是好小伙,地里活样样都行,脾气性子也好,日后只会比他爹更强。
这两家凑着一起,可不就令人眼红?
又过几日,何家请的刘媒婆又来了魏家庄,两家正式商定了亲事一并事宜。
听闻何魏两家先只是定亲,三年后方才结亲。村里人更是谈论不已。人人都知道何里正家少爷年纪不小了,那等三年,可不就更大了?何里正何夫人竟是等得?
章杏不管村里人怎么谈论,这亲事定下了,她的心就放下了一半,只盼着顾惜朝那边就此消停下来。
只她这愿望还是落了空。
天才入了冬来,漳河镇就传来了一个惊人消息,何里正又被下到盂县大牢了。
章杏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正在魏云儿家绣huā,当下绣huā针就扎到手,她捏紧了出血不止的手指头,惊愕看着才从漳河镇看女儿回来的贺大婶子。
贺大婶子下了车就往急忙往家里赶,这会还没有完全顺过起来,边抹胸口,边气喘吁吁说道:“人是昨晚上抓走的,听说何少爷也跟着去了盂县。杏儿,你快让闵武到镇上打听打听去。”
章杏连忙回到了家里,傅家米铺的伙计胡春来已经赶到魏家了,正与魏云海叶荷香说着这事——傅舅爷带着魏闵文出远门,胡春来是傅舅娘遣过来的。
叶荷香一听了这事,就拍了下大腿,惊慌叫道:“哎呀,完了,完了,这下算是完了。”
魏云海吼道:“你瞎叫嚷啥呢?”
这可是魏云海头一次这样对叶荷香说话,她惊得一下子缩起来,再不敢出声。
魏云海拉着胡春来问道:“春来,你可知何里正这回是因为何事被拿去的?”
胡春来苦着一张脸说:“姑爷,我哪儿知道这些?咱们夫人到处找人打听,就连现在咱们镇里正都不知道原因呢。”
魏云海见到章杏进门来,连忙对她说:“杏儿,你先别慌神,我让你二哥去打听打听。”又大声喊“闵武,闵武。”
叫了好几声,还是章金宝从他房里出来,回道:“二哥去东子家玩去了。”
“这家里就留不住他,一天到晚就知道往外面跑。”魏云海冷着脸叫两声,又转头对章金宝说“金宝,你快去东子家把你二哥叫回来。”
章金宝去叫魏闵武了,魏云海让叶荷香端了碗茶水过来,胡春来一口咕噜完,抹了抹嘴巴说:“姑爷,我还要回去看铺子,就不久留了啊。”
魏云海点头“好,好,你先回去,你先回去。”傅家那大个米铺只傅舅娘和傅湘莲两个女人确实让人不放心。
胡春来才坐上马车,魏闵武就回来了,他已是在路上就听章金宝说了原委,一进了门来,就喊道:“春来哥,你且等我会,我跟你一道走。”话音一落,人就冲进了房里,套了件夹袄就出来了。
章杏想及这出门没个钱,万事难开口,进了自己房里,从自己积藏的钱罐子里拿出些碎银子来,用帕子包了,塞给魏闵武。
魏闵武看着章杏,抚了抚她的头,说道:“没事的。”
章杏点了点头,看着魏闵武跳上了胡春来马车,很快消失在路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