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荷香再也坐不住了,只得牵着一直偎在她身边吃零嘴的章金宝站起身来,带着章杏告辞离开。

叶云清的婆娘是全塘镇龙湾村人,娘家姓吴。在小径拐弯处得了叶荷香离开的消息,这才款款出来,一边往方才院中去,一边摇头对丫鬟小青说道:“这叶淳正一家当真是个糯米团,真是沾不得,一旦沾上了,就什么事儿都找来了,甩都甩不掉。”

叶淳正正是叶大舅的名字。去年发大水,叶淳正一家逃难时候遇到了叶云清一家。看在两家既是同村,又是本家的份上,叶云清在进盂县时顺道带上了叶淳正一家和叶荷香母子。丫鬟小青那时也跟在叶吴氏身边,自然见过叶淳正一家的作为,她也附和说道:“可不是,就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人家!咱们好心好意救了他们一命,到头来,他们竟是想抢我们家小姐好事!”

叶吴氏叹了一口气,说:“也是淑琴的身子不好,怪不得姑奶奶另有想法。”

小青仔细看了看叶吴氏脸色,又低声问道:“奶奶,我们姑奶奶怎么看这叶大姑那女儿?”

叶吴氏笑一下,摇了摇头,说:“依我看,八成是没有看上,那丫头虽是生得不错,却说话做事实在拿不出手。”

两人边说边到了院门,便不再说话了。叶吴氏进了屋里,原本挨着叶云兰说话的叶淑琴得了她娘的眼神,找了一个由头出去。叶吴氏坐在叶云兰下手,小心翼翼问道:“云兰,你觉着这叶大姑的丫头如何?”

叶云兰抿了一口茶水,慢条斯理说道:“不愧是叶荷香的女儿,与她那时一样,眼皮子太浅了。”

叶吴氏听了,脸上飞闪过一抹喜色,笑着附和说道:“是啊,我也觉得,那丫头一进门眼珠子都没有停下过,看着淑琴身上衣裳,眼珠更是看直了去。而且,说话也大声大气,一看就知是小家里出来的。这样的人怎么进得了淮阳王府那样金贵的地儿?”

叶云兰叶摇了摇头,说:“倒是可惜一副好皮囊。”

叶吴氏见叶云兰手边上茶盏空了,连忙续上。叶云兰端起茶,缓缓吹了吹茶末子,抿一口,说:“嫂子,我知你的心思,我也疼淑琴,只她身子骨实在太弱了一些,淮阳王府那地方,她进去了,对她来说,不一定是好事啊。”

叶云兰要挑人进淮阳王府,叶吴氏自是推出自己的亲女儿,谁知道叶云兰却是不点头,说是另要在族中挑人。这些天,叶吴氏已经陪着看了不少叶家的姑娘了。不是模样不行,就是行事作为上不得台面,没一个满意的。

叶吴氏见姑子语气比之先前略有松动,更是殷勤,陪着说:“云兰,你是她亲姑,你不疼她,谁疼她?唉,我也这么劝她,只她是个拧脾气,说是玉姐儿去得早,冀哥儿又不在你身边,非要过去陪你,我也说不动啊。”

叶云兰点了点头,说:“淑琴是个好孩子。”

“说到底,都怪我,若是当年我怀她时候留神些,她也不会有这不足之症了。”叶吴氏叹气说道。

叶云兰连忙安慰她,叶吴氏怀着叶淑琴时,她那时刚进淮阳王府,脚跟尚未站稳,不仅不能贴补家里,反还另需银钱各方打点,偏生那时候她爹娘身子骨不好。叶吴氏怀着孩子伺候既要料理地里事,又要照顾两个老人,叶淑琴还没有到月份就落地了,至此后,身子一直不好。

不管叶淑琴身子不好是否真与叶吴氏照顾自己爹娘有关,叶云兰对此始终心存感激。

她在淮阳王府呆了十几年了,淮阳王府的小世子就是她奶大的,虽然眼下王妃与小世子待她十分亲厚,但她心中也知,这份亲厚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小世子承继王府,世子妃的出现,会越来越淡。所以她才想趁着小世子才通人事,就放一个自己人在他身边。初先的情分总是深刻些,便是待后来世子妃进了府,也总会有些顾虑。

她有了这人帮忙,想要长长久久抱着淮阳王府这颗大树,想来应是不难。

所以她要挑的这人一定得是自家人,她夫家那边虽是有好苗子,但是人家可未必会向着她。偏她唯一的女儿去的早,兄长虽是有个女儿,但是生得平凡了些,又有些不足之症,送进去怕是入不得世子爷的脸。所以她才想着在叶家本家挑一个——好歹也姓了叶,不是?带在身边调教一段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谁知道这几天看了十几个丫头,竟是没一个满意的。也是,都是些穷乡里长大的丫头,自是浑身上下都一股子上不得台面的乡气。这样人物送进淮阳王府里,怕是不仅不能给她带来好处,反是会招来祸事。如今反过来看,倒是先前自己看不中的亲侄女看着顺眼多了。

人虽是生得不出挑,却懂礼知进退,又会体贴人。

才通人事的年轻人,哪个不是火做的?只要寻准机会,谁不是一点就着?况她比别人多了一份便利,这事未必一定不能成。

只不过,进了王府,也非是从此就一步登天了。那样的地方,朝夕瞬变,一个不留神,许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叶淑琴是她的亲侄女,她自是盼着她好。

叶云兰叹了口气,说:“嫂子,我今日就跟你明说了吧。你们只看我眼下很好,有吃有穿,有人伺候, 却不知我在那边过的日子。那真是时时提心吊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半点都错不得,只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打骂发卖。我在你们面前还是个人,可是在那府里,却什么都不是,主子心情好了,给你一个笑脸,你夜里都会乐醒,主子心情不好,随时都能吐你一脸痰,你还不敢当他面擦。这日子可是不好过啊,且不一定每个人都能熬出头。现在你们不缺吃不缺穿,还住着这么一个大宅子,想怎么就怎么,哪里又不好了?真要淑琴进那地方去吗?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叶吴氏听出叶云兰不再反对的意思,激动的握了叶云兰的手,说道:“想清楚了,想清楚了,你说这些,我都知道。可这是淑琴的心愿,你就当全了她的心愿吧。”她这小姑真把她当成了傻的了,淮阳王府与这穷乡僻壤,哪个好,哪个不好,这还用说?

叶云兰看着自己嫂子,说:“她以后过得不好,你们可不能怪我。”

“这个自然。”叶吴氏说道,“进了王府,一切看淑琴的造化,我们怎么会怪到你身上?”

叶云兰话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既是如此,那淑琴过几天,我就带走了。”

叶吴氏确定了女儿的事情,心情大好,又想起儿子的事来,陪着笑,小心翼翼又问:“云兰,那晨哥儿……”

叶云兰点了点头,“晨哥儿,我也一并带走。现在王爷正要给世子挑几个伴,晨哥儿学问好,又懂事,他进王府应是十拿九稳。”

叶吴氏真是喜得心花怒放了,又说了一箩筐的感激奉承话。叶云兰摆了摆手,止住她,问道:“我听说你兄弟在下头好几个村圈了不少的地?这事是怎么一回事?”

叶吴氏一愣,陪着笑,说道:“哪有多少地?他不过是想起个宅子,况,那怎么算是圈地呢?都请里正下了文书了,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呢。”

叶云兰冷笑一声,“你到现在还哄我?他想起个宅子,想起多大宅子?一下子圈了近百亩地,这是准备建王宫大宅了吧。还立了文书?可有写明这地是怎么来的?用了多少钱?哪一家的旧地?中间人又是谁?”

叶吴氏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叶云兰瞟她一眼,又说:“咱们家这宅子好像也就几十亩地吧,你那兄弟这是想做全塘镇的头一份?胃口倒是不小,一下子吞了四村八十二亩地,你告诉我,他哪来的钱买的这么地?”

叶吴氏讪讪说:“这,这确实不是他买的,是别个送他的,对了,就是送给他的。”

叶云兰又冷笑一声,“他好大的面子,竟是有人上赶来送他地。”

“这,这还是看着姑奶奶,您的份上……”叶吴氏陪着笑说。

叶云兰脸色都气得不行,“我在王府里天天提心吊胆,你们就在这里胡作非为,打了我的秋风,一圈,就圈了近百亩的地。你们这是嫌我命太长了是不是?”

叶吴氏连忙拉着叶云兰,说:“不过都是河边的地,没人要了,那几村的村长给他的。”

叶云兰一把甩开她,“没人要的地?真是没人要的地,会有人写联名状,告到淮阳去,你还在哄我?”

叶吴氏也吓了一跳,“联名状?这,这可如何是好?姑奶奶,您一定要帮忙,救救我那兄弟一回,他也是被猪油蒙了心,方才做的这事的。我立时跟他说,让他将那地都不要了……”

“事情已成这样,现在退地,有什么用?”叶云兰说。

“那,那该如此是好?姑奶奶,您帮我们在王爷面前说个好话吧。只不要抓他进大牢,那样都可以。地,我们不要了,我们赔钱,赔钱行不行?”叶吴氏慌张说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