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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费才是最贵的, 这话只适用于二十一世纪。
在这方天地呆的越久,学的越深, 贾赦越能体会教育不易。
上层贵族对知识的垄断,断了多少寒门的青云路。
千军万马独木桥,寒门想出贵子,比之前世高考还要残酷,运气才气毅力, 缺一不可。最后能读出来做官的, 那是万中无一,都是人尖子中的人尖子。因此, 除了贾府这面大旗, 他又哪里能与别人竞争。如今想来, 他空有前世记忆, 也无甚可骄傲。
此时此刻他不禁万分庆幸, 他是幸运的, 生于贾家锦衣玉食,资源更是从未缺过。哪怕是那些孤品绝本, 只要他想要的, 家里无有不应的。
因此,对于学习他越发不敢懈怠, 不为别人, 只为对知识的渴望和不甘心。
不甘心空有资源, 却有可能在某一天输给土著,这是二十一世纪生人的张扬个性,也是一个男人的野心。
短短不过半载有余,贾赦褪去了先知的傲慢,褪去了陌生时代的胆怯,他只觉的在这方天地越发从容。
这种感觉不仅贾赦自己意识到,教他的十来位先生也欣喜于学生的成长,又暗暗担忧慧极必伤。
他们还没担心没多久,学生就给他们上了生动一课,惹的众人摩拳擦掌要好好调|教调皮的学生。没办法,他们太爱这位学生,既聪明又练达,再是找不到这样的了。
一日,在教授贾赦四书五经的课堂上,先生正在布置作业。
贾赦问先生,“学生读【孟子·告子】【苟子·性思】又读【传习录】和程朱理学,皆是从心而论,又读伯阳父、周太史史伯、孙子、荀子、韩非子之言,究竟从理从物或是从心,望先生解惑。”
这是一个很庞大的课题,简略来说就是,到底我们还唯心啊还是唯物呢,唯心又该从哪家之言。
教授贾赦四书五经的先生姓吕字文放,未过而立之年就中了进士,说一句满腹经纶才富五车也不为过,如今虽年过半百却也是一身风骨,只因着家中犯了事,为着子孙后代,这才来的贾家。
虽家中招致横祸,吕先生也未见愁苦,每日闲暇莳花弄草,好不开心。若是贾赦让他满意了,他还会送一盆或一株自己种的花,真真宽宏豁达。
今日一问,倒是把吕先生问住。
并非无解,只是这该从何解,又该引哪家之言,他的论据又在哪,这些都不是一时能回答的。他也不是那等糊弄之辈,因此颇为坦荡道:“你这问题,为师只怕一时半会无法作答。”随即他又惊讶非常,这并不是小童能想的出的,又问道:“你且告诉为师,这可是你想的,你竟是读了这许多书。”
贾赦点头。
吕先生不疑有他,自己学生的个性如何,他还是清楚的,因此便也不再追问。
这题不仅是贾赦自身的疑惑,还是对先生们的反抗,教他四书五经的不止吕先生,八股文章破题开卷,亦有诗词大家,细细算来,竟是不止三位。
他不是中文专业,攻克文言文对他来说可不是简单的工程,可架不住现代的唯心唯物论太出名了。他自己更加偏向王阳明的心学,因此才舞文弄墨,独独挑出这些大家的论点。要知道光他看这些资料,就花了大半月时间。这还是略看,细看只怕遥遥无期。
甭管怎么着,这倒题可算把几位先生忙住了。
虽文章课业并未放松,却也让先生们止了加重的心思。
贾赦尝到了甜头,如法炮制,又去请教授他诗词的先生。
先生姓罗,而立之年,乃姑苏人士,家中略有薄产,平生最爱瘦金体。诗词大家,辞藻华丽质朴简素都信手拈来,只一样,屡试不第,反倒越发愤青。奈何家有河东狮,为了五斗米折腰,倒让贾府捡了便宜。
诗词一道起源隋唐,流行于宋,发展至今。
可贾赦偏偏不安牌理出牌,做了一首现代诗,并用楷体写出来,呈给罗先生看。
罗先生一看,先是一怒,再看,细细思索,三看,竟不知如何与学生评语。
如果他在现代,大概会用纠结一词形容。
古诗词和现代诗差异太大,不仅是韵律一道,还隔着千年的思想,不怪他不能接受。
他也不是个敝扫自珍,现代诗能流行自有可取之处,因此罗先生纠结的好几天都没有对月长叹了。
这也只是贾府一角。
譬如授他九章算术的,可怜老先生研究了一辈子术数,文远公祖师爷啊,带老夫走吧。
再譬如授他易学的先生,这位先生钦天监世家出身,家学渊源自成一派,可怜天天被贾赦不知道从哪淘换来的西方星座文化追问。
先生表示,我家还要再学一派否?
丹青绘测,贾赦就问西方的立体阴影素描,古董鉴赏他就问摸金造假,其余杂学也一个都没放过。
可怜的古人,被学生用现代的思想偏门碰撞,那不是思想的碰撞,那是跨越时光的碰撞。
说起来都是泪,这些先生平日压榨贾赦也是异常爽快,今日尝到学生的反击,又气又笑,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很显然,先生有一阵子好忙。
只是厉先生,贾赦踌躇了许久,无奈屈服淫威太久,他怂了……
今日恰巧到了厉先生的课,说来也不知哪柱香烧对了,对音乐一窍不通的贾赦,虽然弹出来还是匠气,技巧方面却学的颇为精进。
这也是厉先生生气的地方。
乐之一道,天赋太重,多少人止步于此沦为乐匠。学生不成材,只能教不能老打,正因为如此,师徒俩人倒是相安无事的上了一节课。
可怜十来位先生,就厉先生逃过一劫。
这方下了学,贾赦早早的回了东大院,院子里已经有好些个熊孩子在等着。
王子胜似乎黏上了贾赦,每过几日总要往贾府走上一遭,不光他来,后头还带了一串。
这年头没有傻子,除了镇国公牛家依旧从武,余者多数改换门庭。
祖祖辈辈打拼,为的不过恩泽后代,对后辈更是千宠万宠。如屋里这些孩童,哪个不是千娇万宠,丁点的苦都受不得,以至于如今各个招猫逗狗不成器。
今日是早早约好的,不消说,都去了东大院小小的演武场。后头一排小厮,各个左手提溜一个鸟笼,右手一个葫芦。
贾赦不用猜都知道,今儿准备比拼斗蛐蛐,彩头就是笼子里的鸟儿。
飞禽多数矜贵,如鸽子中极品,怕是外头几千两下不来,也不过换做一场斗蛐蛐的赌资。
一般这种事儿他不参与,因此众人这会斗的热闹,也没叫他凑这份热闹。
他让人将桌子铺开,还有好些功课要做,实在无兴致陪他们顽。
“贾大,你怎么不去瞧瞧啊。”
这是理国公家的嫡幼孙,生的眉清目秀,瞧着倒像书香世家的公子,只是一脸浪荡,生生变的不堪入目,若让长辈瞧见了,只怕屁股是没好肉了。
贾赦放下笔:“输了,今儿个输了什么品相。”
“墨环。”
柳子勋气儿一下就瘪了。
鸽子种类繁多,紫环和墨环蓝环都是极品中的极品,千金难求,怪不得他蔫了。
贾赦摇头笑笑,不去理他,依旧和文言文作斗争。
柳子勋左瞧瞧又瞧瞧,见贾赦不吱声,觉的怪没意思的,转头又跑去石台上起哄,别人倒霉他也高兴。
没过一会子,起哄的响儿越来越小了,估计他们的“大将军”也累坏了。
“小爷就说吧,你们拿的什么货色,也配和我大将军比。”
贾赦不用抬头就知道是修国公家的猴子赢了。
果不其然,他得意的不行,学他老子跺着方步,嘴里不停埋汰其余几个。
这话其余几个“小祖宗”能听的下去,王子胜当场就发飙了,抬起脚就往小厮身上走。
“王子胜。”
贾赦一声喝,王子胜脚一顿倒没落下去,他搁笔抬头道:“旁的也就罢了,下人或有不待,你只罚他便是,那是他该受。只一点,若是仗了自个儿脾气,随意迁怒旁人,动辄打骂,难免移了性情。”
时代不同,有些人生来就伺候人的。
贾赦都明白,有一点他是万万不能忍,便是身边人无故迁怒奴仆动辄打杀,因此见到几位面有异色,他却还是接着往下说,“咱们生来锦衣玉食,众位哥哥弟弟将来是个什么境况,不用赦说,大家都明了。本不应该玩物丧志,偶尔消遣也罢了,为了这点玩物便迁怒下人,日后又该如何自处。”
一席话砸在众人心头,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这些孩童皆是出自枝盛叶茂的家族,都是受宠的,又有哪个是傻子。
平日里听长辈说教,他们只一味歪缠巧辩也就过了,今日听同辈之言,难免不一样。
众孩童倒有些折服,只是一时拉不下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