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说得是真的吗?”洛宗棋第一个发问,他平素不喜欢管家里的事儿,表面上他是二房长子,但他的两个弟弟,一个是私生子,另一个也是私生子,还是大伯娘和自己父亲生的,这样肮脏晦暗的家庭结构让他感觉到窒息,所以他才一心追求属于自己的艺术理想。
洛宗棋虽然不像洛宗武那样对这些事表现在明面上,但他的确不喜欢洛宗文和洛宗玉这两个弟弟。
这两个人此时也是一脸震惊的神色,就连与苏静红母女同心的洛宗燕也没想到,睁大了眼睛迟疑地唤了一声:“妈。”
在洛宗燕的印象中,她虽然从小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但从洛家的佣人口中,不难知道那是一个丰神如玉外貌俊朗才华横溢的男人。
就连老管家提起那位大少爷,也是止不住的叹息。
所以,洛宗燕对这个父亲,向来都非常崇敬。
面对苏静红与洛泉盛的事情,她虽然表面上什么也没说,暗地里对自己母亲这样的行为却是非常不耻的,甚至她离婚后从港城回来,那些放荡不羁的生活,也隐约夹杂着对母亲与二叔的报复,他们不是最想维护洛家的颜面吗?她洛宗燕就是要这么做,才能让洛家颜面尽失。
苏静红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豁出脸面勾引小叔子的人,哪怕此时被说破这事儿,也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堂而皇之地说道,“是又怎么样,你不是也没有拒绝吗?”
她这话语,无异于平地惊雷,除了洛宗文之外,洛宗燕、洛宗玉和洛宗棋三兄妹瞬时间脸色都变了。
但犯下这样让人不耻的错误的,是他们的父母,而且是在家中向来有威严,说一不二的父母,他们纵使心中千般埋怨万般不甘,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苏静红见洛老爷子主动将这件事儿说破,干脆也就不在掩饰,明明白白地说道:“你既然提起往事,就该知道,你要是这么立遗嘱,根本对不起我!”
洛老爷子冷哼一声道,“我对不起你?我人还没死,你就算计着我的财产,能给你留片瓦之地遮风挡雨,给你留一千万的现金填饱肚子,已经仁至义尽了。”
“好,就算我一个老太婆,给这么些东西就足够了,那燕儿呢,燕儿好歹也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就拿这么点儿东西给她,难道良心都不会觉得过意不去吗?”苏静红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些话的,一双眼眸愤恨的瞪着他,仿佛看着自己此生最大的错误。
但她的话更像是往一锅煮沸的水里扔了个炸弹,顿时沸水四溢,在病房的众人之中炸开了锅。
“怎么可能!这绝对不是真的,苏静红,就算你跟我爸……也不能这样随随便便污蔑他!”洛宗棋心中隐约有些信了,毕竟老爷子的人品摆在那里,但他心底还抱着一丝希望,顾不得长幼尊卑,直接厉声呵斥。
他那期盼的目光望向老爷子,希望他能为自己辩白两句,然而老爷子却不吭一声,像是默认了这回事。
洛宗文恍然大悟,气愤不已地看向洛宗燕,“好你个臭不要脸的,我就说你怎么这么有恃无恐的,原来……原来……”
他本就恨着洛宗燕,觉得自己今天走到这一步,全都是拜这个女人所赐,现如今知道了这些,心中更是愤怒,恨意仿佛一下子从心里涌了上来,他怒目相对,若不是中间还隔着几个人,恐怕已经冲上去和洛宗燕打作一团了。
而此时的洛宗燕,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洛宗文对于她的威胁与愤恨,呆呆地望着苏静红,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嘴唇嗡动了片刻,最终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就在这时,原本以为来只是做一次公证的两位公证员,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目睹了这样一场豪门大戏,瞠目结舌,但该办的事情还是得办,那位高个儿的公证员出声提醒道:“确定就这样安排吗?”
洛宗文当然不愿意,但在场众人都被洛宗燕说老爷子亲生女儿这件事给砸晕了头,默不作声,他吃了一回亏,再也不敢当这出头鸟。
洛老爷子深深地看了苏静红一眼,点头道:“就这样安排吧。”
苏静红整个人如同受了巨大的打击一般瘫坐在病床旁的陪床椅上,眼神中满是茫然之色,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她明明……明明已经捅破了洛宗燕的真实身世,为什么老爷子还是不肯改变初衷?
事实上,洛泉盛在医院昏迷不醒的时候,意识却是分外清明,那个时候他不能动,就一直在思考,等自己醒来的话,要如何处理这些事。
把大部分财产留给洛南骁,是他躺在病床上讲想好了的。
洛泉盛虽然对这个孙子对他不敬的行为不满,可临走到鬼门关,他也想通了,洛氏集团交到洛南骁这个有能力,有想法的人手上,是最合适不过的。
洛宗文、洛宗燕、乃至于洛宗玉等人虽然听自己的话,但真的把洛氏集团和洛家百余年的基业交到这些人手上,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纵横商场几十年的洛老爷子怎么会不知道。
而把财产交给洛南骁,苏静红定然会说破那些陈年往事,老爷子早有预料,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人之将死,总会回首一生,他昏迷的时候,偶尔思绪疲乏,也会梦见自己的发妻,在黄泉路上殷殷期盼,等待着自己。
他也会觉得懊悔,当年一时糊涂,犯下大错。
所以,说出来便说出来吧,一个将死之人的颜面算什么,比起洛家和洛氏集团未来几十年的繁荣昌盛,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至于他的大哥,他的妻子,就等到他真的死了,到了那边,再像他们请罪吧。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没有一个人出声反对。
苏静红是知道大势已去,再多说也改变不了现如今这个局面,而此前叫嚣的最厉害的洛宗燕,却沉浸在自己的身世中难以回神。
她怎么会是老爷子的女儿呢……
她的父亲,是那个永远定格在三十二岁的洛家大少爷洛泉峰,那个挂在他们家大厅正中画像上的俊朗青年,是那个洛家几乎已经被人遗忘,但每年忌日她都不会忘记去上香扫墓的人啊!
洛宗燕呆呆地想着,泪却忽然从眼眶中滑落,苏静红和洛老爷子这两个当事人镇定无比,心神恍惚,无法接受的,却是洛宗燕这个做女儿的。
她心中恨毒了这两个人,恨他们对不起自己的父亲,恨他们说破这件事让自己难堪,恨她自以为是洛泉峰的女儿几十年,都已经将要步入老年,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
两个都已经黄土埋身的人,为什么不能带着这样的秘密进棺材里去呢,为什么要说出来,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一切!
洛宗燕脑海中的念头愈发疯狂,忽然,她伸手拽了苏静红一把,将老太太连人带凳子拉倒在地,又冲上去对着老爷子砸了两拳,虽然隔着被子,却也是使了大力的。
老爷子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术后身体虚弱的老人,被洛宗燕这么一打,加上生气,顿时面色潮红,咳了起来。
其他人忙将洛宗燕拉开,洛南骁更是直接叫守在外面等保镖将人架了出去。
洛宗燕被拖着往外走,她哭得厉害,脸上精致的妆全花了,整个人状若疯癫,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全都是诅咒的话,咒苏老太太和洛老爷子不得好死。
她虽然被带走,但是场面瞬时间又沉寂了下来,众人心中各有想法,尤其是洛宗棋,面色沉沉,他在原地站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低声开口,对洛南骁道:“你在这儿看着处理吧,我跟你妈先回去了。”
他怕在这里再待下去,他会像洛宗燕那样,忍不住揍人的。
最先打破这一室沉默的,还是两位公证员,他们拿着表格文件,问道:“洛老先生,您的遗嘱执行人是哪位?”
这个洛老爷子心中早就定了下来,缓了两口气回答道:“我要指定两位遗嘱执行人,一位是我孙子南骁,还有一位是钱律师。”
钱律师很快走文件上签了字,轮到洛南骁时,他看向老爷子,道:“您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以前,老爷子将洛南骁定为继承人的时候,对他有诸多的要求,比如说,要照顾着洛宗玉,比如说,要给苏老太太养老送终,又比如,无论怎么样,都要保证洛家的和睦。
但现在,老爷子对这些只字未提。
长长久久的沉默。
洛南骁好性子,所以一直将提着笔在那里等待着他的回答。
良久之后,只听老爷子一声叹息,道:“签字吧,老头子我老了,只能把自己的身后事安排好,至于未来如何,到了那边,就不是我能管得着的了。”
洛南骁干脆利落的在那一纸文件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苏静红眼看着他拿着签字笔,弯着腰,在那纸上笔走龙蛇,伸了伸手,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她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