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药天下第一帅~ 这便是袁王妃的贤惠之处, 知道夫君远行, 众人思念,便特地将早膳设在了梅园花厅, 又叫了众人来陪, 连府里五岁的大少爷沈英泽,乃至于六个月的平姐儿也在,算是临行前一家人在一起聚上一聚。
只是比起王妃的贤良, 郕王便显得十分不给面子, 哪怕是临走前最后一晚,也并未歇在王妃屋里,而是照旧歇在了外书房, 直到众人都已等了多半时辰,这会儿方才不慌不忙在梅园露了面。
因要出门,沈琋换了方便活动的深青色的窄袖胡服,头发都紧紧束在脑后, 束以深色丝带, 上着天青色直襟短衫, 腰系绦带, 裤脚紧紧扎在皂色长靴内, 肩宽腿长, 越发显得威武挺拔,再加上那寒霜似的面色, 虽还未带兵器, 但只是这么阔步行来, 就好似立即便要上场杀敌一般,只叫众人不敢直视。
袁王妃却是不为所动,只领着众人起身,对着沈琋一丝不苟的行了礼,等着他在首位坐了,才在右首第一位带着府里唯一的小公子沈英泽落了座,之后则依次是吴琴、苏弦,末座则是抱着襁褓、带着奶娘的侍妾宋氏,王妃治家极有规矩,侍妾里也只有宋氏是因着生了大姐儿才有一席之地,剩下的无子侍妾们按着王妃的规矩便上不得席,请过安后便由嬷嬷们领着,素手纤纤,或是端盘送盏,或是捧着些帕子清水伺候在一旁。
各式菜样流水似的上了桌,袁王妃照旧等着郕王先动了筷,用膳时也是分外恭谨的为郕王布菜添汤,那认真的态度,与其说是照料夫君,倒更像是侍奉君王。
沈琋面无表情,王妃端庄恭谨,就连不过四岁的小公子沈英泽都脊背挺直,小脸崩的紧紧的,剩下自然更不敢放肆,一个个的谨言慎行,端庄肃穆,好好的一顿早膳,倒吃的像是公堂对奏一般。
苏弦不敢抬头,只捡着眼前的素粥小口小口的咽,初时还觉着这回有了身份,能坐下吃饭当真是不错,这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已恨不得站在后头立着,还更松快些。
最先受不住的是宋侍妾怀里的平姐儿,小小的娃儿哪里懂什么,许是不小心叫牛乳呛了,忽的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因着身子自小不足,声小小的,却咳的又细又尖,叫人听着都是一阵阵的难受。
宋氏一面担心骨肉,一面又害怕女儿遭了夫君主妇的厌弃,仓皇的起身告罪,正想抱着大姐儿赶忙退下,谁知沈琋这会儿却忽的开了口:“把平姐儿抱来我瞧瞧。”
沈琋一向不是沉溺于后宅之人,虽然膝下只得这么一双儿女,素来也并不曾费心教养过,就连王妃所出的大公子,都没能被王爷教导过几回,就更莫提还在襁褓,且一直多病的平姐儿。
宋氏闻言一愣,还是身边奶娘偷偷拽了她一把,才猛地回过神一般,连忙起身将女儿小心翼翼的送了过去。
沈琋却并未伸手去接,小小的孩子软软的一团,这会儿又哭又咳,五官都皱皱巴巴的,他都怕自个一个不好把孩子捏坏。
这便是他唯一的女儿,原来是长的这般模样?
沈琋低头看着平姐儿满脸的眼泪口水,心中便泛了阵阵难言的滋味,他上辈子满腔抱负,自认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可拘泥于儿女情长,对他后院里的女人从来都是随心随性,正妻性子古板无趣,他就只给袁氏正妃的权利体面,吴琴相貌品性都对他胃口,他便给她恩宠尊荣。
至于袁氏的贤良之后是不是心怀怨愤,吴琴的爽利之下会不会心生妄念,他更是从来不会多想,女人罢了,伺候的好他便疼两日,不顺眼的就撂到一边养着,王府不缺这么点银子,辞旧迎新,总还会有更合心意的。
女人如此,儿女也是一般,平姐生来体弱,太医一句句的提醒了多次,虽也吩咐了小心照料着,但活的时候他便已有了这个女儿养不成的准备,越发不敢在这孩子身上多费心力,便是在随州收到她风寒夭折的信,也不过是怅然一阵,便转眼便投向了一日紧过一日的疫情。
那时,他又如何能料到,自己竟落得那般下场,仅剩的女儿没有活下去,倒叫袁氏的泽哥儿踩着他的血肉继了王位?
稚子虽无辜,只是,一想到他是出自袁氏的腹中,对这个儿子,他也不可能再留下多少慈父之心。
瞧了眼一旁恭谨规矩的的嫡子沈英泽,沈琋垂了眼,朝着袁氏道:“我已请了以往太医署的胡大夫,等本王走了,胡大夫便住进府里,每日过来给平姐诊一回脉。”
平姐儿身子的确是弱,可这一遭,他总要为这个女儿尽了全力,便是日后当真留不住,也只当是天命罢了。
袁氏闻言一顿,却也没有反驳:“妾身可要在外院收拾一处屋子,也好叫胡太医住……”
“不必,外院自有长史打理,本王走后,问心院与平姐儿的事便由许嬷嬷接手,你也不用操心。”不待王妃说完,沈琋便出言打断了她,看着袁氏这幅“贤惠”的样子,他几乎是用尽全力也能忍住满心的杀意。
不能急,杀一个袁氏容易,可袁氏死了,她幕后之人再寻他不知情的旁人才更是麻烦,沈琋低头碰了碰平姐儿柔嫩的面颊,终究只是冷漠道:“你只守好本分就是。”
当着这许多侍妾丫鬟的面,这话算是一丝颜面也没给王妃留了,袁氏面色有些泛白,却还是攥着手心起身退了一步,对着深琋屈了膝,声音微颤的应了一声是。一旁的大公子沈英泽仿佛也瞧出了什么,起身立在王妃身旁,稚嫩的脸上满是担忧,却懂事的并未哭闹,只是胆怯的望着郕王。
沈琋却是瞧也不瞧他,只示意奶娘把平姐抱下去,便叫了丫鬟来洗手,这一回甚至开口嘱咐一句都未曾,便叫了屋外的魏赫吩咐动身。
这会儿已快入夏,在路上耽搁的越久,天就越热,疫情也只会越重,越难以收拾。
沈琋上一回就是吃了这样的亏,才不得不徒造杀孽,这一次自然不会再犯一样的错。他如今这一身短打,本就是为了骑马赶路准备的,这会与其在袁氏这耽搁功夫,还不若早些动身。
郕王一去,屋里顿时静的吓人,就连素日里最是肆意吴琴都难得的垂了眸子,若是寻常,王妃该是跟着郕王,一路送出王府正门的,这是唯有正室才有的体面,可这会儿看着沈琋匆匆离去的背影,她到底没再自讨没趣,只是将儿子塞到了她身边最信重的袁嬷嬷手上:“带泽哥儿出去送送他父王。”
谁知,这又慌又盼的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郕王便是呼吸沉缓,已经睡的死熟?
罢了,不来也好,省的这会儿有了孕,也是个麻烦……
苏弦对此本是松了一口气的,可沈琋的右臂紧紧箍在她的腰身,身后呼吸还一下一下吹佛着苏弦脖颈耳鬓,却是痒的她混身难过,加之忍不住脊背紧绷,时候长了,更是一跳跳的酸疼难忍,真真是醒也难受,睡也不得。
低头长长的出了口气,苏弦看了看正箍在她腰侧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看似只是松松搭在她身上,可当真掰起来却是纹丝不动,反而忙了半晌,倒把自个累出一层薄汗。
不得已,苏仙只得又深吸口了气,收了收腰身,在这有限的空间内左右挪了挪,平躺了下来,郕王也似有察觉一般随着动了动,力气略微松了几分。
这样的姿势总算舒服了些,只是忙活了这么许久,连动带吓,心跳还如擂鼓一般,一时不得平息,苏弦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平缓着,映着帘外琉璃灯内昏暗的光,余光隐约还能瞧见肩头上郕王的半边面颊。
其实上一辈庙中的贵人说的没错,在当今圣上的几个儿子里,郕王既不像圣上一样大腹便便,也不像二皇子一般多病无力,更是没有五六皇子贪色淫/邪的恶习,无论人才相貌,都算是格外英武英俊的。
就苏弦此刻看来,郕王的眉毛很是黑浓,墨画一般微微上挑,几乎斜插入鬓,若是白日里,配着他不怒而威的凛然气势定是极有威严,可此刻他面上还散着几缕青丝,闭着双眼露出长密的睫毛,眉头微皱,却简直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半大孩子。
这样子,若是脸色枯黄些,面颊再凹陷一点,倒像是上辈子她侍疾不久时,郕王还能小睡一会儿的时候。
思及此处,苏弦唇角轻扬,倒是慢慢平静了下来,一时还睡不着,便闭了双目在心内一句句的默背起了《金刚经》,只方默背两遍,便已心如止水,渐渐起了困意,再换了上辈子抄诵最多的《往生咒》,一遍未完,就也缓缓去会了周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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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觉庵中早已习惯了早起,苏弦醒的极早,睁开眼时,外头天色还很是黑沉。
床帐掀了一层,只外头的云雾胭脂宁鲛幔还依旧垂着,屋内光线晦暗,未点火烛,可身旁却已是空空荡荡,郕王竟是还起在她之前。
苏弦躺在床上清醒了几息功夫,耳边便听到了帐外窸窸窣窣的声响,偶尔还有魏赫极小声的询问:“……爷可要再服一丸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