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前途似海,来日方长(1/1)

排练厅里正陷入一阵胶着的水深火热之中。骆钧仁已经将乐队,舞蹈演员,和声演员,还有音乐剧主创人员,骂了一个来回。音乐剧被搬上大舞台已迫在眉梢,完美主义的骆钧仁,对于现在剧组散乱的状态觉得缺少点儿什么,不仅仅是士气或是凝聚力。具体缺少什么,他也说不上来。总之,他很烦躁,很焦虑。

“重新再来一遍!”骆钧仁以一种能把人生吞活剥的架势吼道。话音刚落,鼓手小贺便不小心用鼓锤触碰到套鼓的边缘。

骆钧仁将手中的剧本狠狠地朝墙面的方向甩了过去。

季郁跑过去,俯身将剧本从大门边的地面上捡了起来,刚直起身,排练厅的大门就被推开。苏桐和舒艺桁二人一起走了进来。

苏桐见到小郁,热切的拥抱,问候道:“亲爱的小郁。”

将她松开时,大喇喇的问道:“你的头怎么了?怎么缠着纱布?”

还没等季郁回答她的问题,又跳跃性思维的看到了她手中的剧本,推测道:“又帮骆钧仁那个暴君捡剧本啊?”

苏桐的语句频且密的特点有过之而不及,像是季郁这种反应总是慢半拍的人,根本插不上她的话,便只好点点头当作回答她。

范云想从钢琴前走上前来,和舒艺桁握手,问候道:“辛苦,辛苦。”

苏桐推了他一下,笑道:“喂,你什么意思嘛。怎么我和他回老家一趟,反倒是他‘辛苦,辛苦’?我就不辛苦了?”

骆钧仁无奈的抱着双手,坐在身后的工作台上,插嘴道:“苏桐,你在音乐剧被搬上舞台的最后一个星期请了两天假姑且不说。你看看你刚一回来,便把我的剧组搅的天翻地覆的,你能不能稍稍表示一下支持我的工作?”

苏桐笑着回答道:“当然可以啦。”

于是便从她那个大皮包里捧出两大把喜糖,在排练厅上空如同天女散花般的撒开。

工作人员嬉闹着去抢糖果。

苏桐霸气的喊道:“门口还有舒先生探班卖给大家的水果和冰饮料,大家不要客气!”

舒艺桁拍了拍苏桐的肩膀,提醒道;“水果还没有洗。”

季郁微笑着看着眼前的这对恩爱的未婚夫妻,轻声说道:“那我去洗。”

说着,便轻松温和,又教养有素的走出排练厅去洗水果。

范云想的目光随之游移。

苏桐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喂,怎么不见林幼一呢?”

范云想回答道:“这个解释起来会很复杂,我有空在和你详细说。总之,现在女一是小郁,女二,也就是小郁原来的角色,是由梁雪娇饰演的。”

苏桐当着舒艺桁的面也不好问太多,便和范云想说道:“我先送舒先生出去。他工作也很忙,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车还在门口等他呢,刚刚是我硬拉他进来的。”

范云想点点头,说道:“那你们去吧。舒先生再见。”

舒艺桁礼貌的向他点了点头,苏桐带着他一起走出排练厅。

季郁洗好水果走了回来,将水果放在工作台上。随手拿起一个苹果,递给唯一与欢乐喜庆的气氛不符,在低头翻看流程的骆钧仁。

骆钧仁睨了她一眼,一把将苹果推翻到地上。季郁只好拾起苹果,有拿出去洗干净,放了回去。

重新回来的时候,看到范云想和苏桐好像在讲什么重要的事情,便把范云想喜欢喝的绿茶递给了他,没有多打扰二人。

季郁站在坐在工作台上的骆钧仁身边,剥了一个橙子,一个橘瓣放在他嘴边。

骆钧仁不耐烦的说道;“我在工作,能不能都不要打扰我?”

季郁心平气和的回答道:“我知道你在工作啊,所以我只是借用你的嘴一下,又没有占用你的手。你知道吗?橙子里面富含维生素C,是缓解疲劳的。”

骆钧仁看了她一眼,然后用嘴巴接过水果。季郁便一瓣一瓣的喂给他吃。

不知不觉,骆钧仁吃了季郁包的一整个橙子,季郁又剥了一块糖,放在他嘴边,骆钧仁惯性的没有看一眼,接了过来,含在嘴里,意识到不是橙瓣,皱了皱眉,看向季郁。

季郁得意的看着他笑,原来自己在他面前也会有恶作剧成功的时候。

骆钧仁刚欲吐出来,季郁便解释道:“酒心巧克力而已,以为你会喜欢的。”

骆钧仁笑了笑,也随意的在糖袋里拿出一块奶糖,刚欲替她剥开。

季郁拉住他的手制止他,然后自己从里面翻出一块话梅糖,剥开,放进嘴里。

骆钧仁拿过糖纸,回忆道:“我小的时候也吃过这种糖。”

季郁问道:“那你感觉像不像将螺丝含在嘴里?”

骆钧仁好笑的看着她,说道:“你这是什么比喻?”

季郁说道:“其实我觉得有点像的。”

骆钧仁看着她,说道:“感觉你和你同龄人的差距还是蛮大的。我比你大八岁,我也接触了这么多的人,都很少有像你这样,用CD机,听实体唱片,读欧洲文学,喜欢古典音乐,爵士音乐。喜欢安德鲁.韦伯,米兰.昆德拉。刻板、无趣、守旧。“

季郁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有凳子不坐,总喜欢坐在桌子上?”

骆钧仁笑道:“你这算是什么问题?你听过《小红帽》的故事吗?你提的这个问题,好像就是小红帽问大灰狼,你的嘴巴为什么那么大?一样。”

季郁模仿的他的口气,说道:“你这算是什么回答?”

骆钧仁眯着眼睛看她,问道:“你从小就这么喜欢模仿别人吗?”

季郁回答道:“那倒不是,只是为了少挨打,就不得不去观察别人呐。后来就不自觉的接收到了很多来自四面八方观察来的讯息。很容易把有智慧的人当作老师,也可能是自己生活经历的匮乏和知识面的贫瘠,就想要在别人身上学习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可是也看清了一些事情的原则是如何被打破的,或是为了成功会牺牲什么。换到自己身上,就很有自知之明的告诉自己我不会那么做,我做不到,我也不想去做到。虽然在你们的眼中我可能是一个很自卑的人,不过我还算是很喜欢自己。只是很感激真的能够教授我一些知识技能的人。例如我跟你讲过的,我的中学音乐老师,还有你,和云想哥。”

骆钧仁问道:“我想问问你,丫头,你又女性偶像吗?因为据我所知,你的偶像不过就是米兰.昆德拉,安德鲁.韦伯,莫扎特。所以我很好奇,你有女性偶像吗?”

季郁说道:“你坐到凳子上我就回答你。”

骆钧仁便坐回凳子上,看着她,说道:“说吧。”

季郁站在他椅子的身后,帮他捏捏肩膀,想让他放松一下,一边用轻松的口吻说道:“这么简单的问题,云想哥闭着眼睛都能回答出来的。看来云想哥要比你聪明嘛。”

骆钧仁不耐烦的回头看她,说道:“你别故弄玄虚,夸大其词了行吗?你的兴趣爱好,这算哪门子能够体验出智商的问题啊?”

季郁只好回答道:“其实也不算是偶像啦。Diana.Krall,小野丽莎,Karen.Carpenters都是我音乐方面很喜欢的歌手。朱莉.安德鲁斯,芭芭拉·史翠珊,梅丽尔·斯特里普都是我很喜欢的女演员。其实我没有什么偶像,我没有想要成为的人。因为我知道啊,我就是我,没有什么天赋,所以只想做一个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好人罢了。如果有机会的话,就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像是能够加入音乐剧演出,我就很感激。如果没有机会,那就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打打工,出卖体力换取报酬维持生计,就这么简单。“

骆钧仁语气坚定的说道:”你不应该还想着退回到最初的状态,做最底层的劳动者和服务者。季郁,我现在告诉你,你有这个天赋,你是可以被放置在舞台上的。所以你不应该总是想着如何退回去,你应该想着如何迈出去,你懂吗?“

季郁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替他捶着后背。骆钧仁猛地回过头,擒住她的手腕,看着她,说道:”难道你真的满足于给别人端茶倒水,捏肩揉腿这样的琐事吗?难道你喜欢做一天到晚围着男人,孩子转的烧饭婆,家庭主妇吗?“

季郁看着他,认真的回答道:”可能在你的眼中,服务生,清道夫这样的普通劳动者的身份很平庸,根本没有你这个拍摄音乐剧的大导演传播艺术有意义。可是我却觉得,他们做的事情也很有意义。这是一个有需求就会有市场的世界。总得有人去做那些在你看来低贱的工作。而实际上,他们所获得的报酬,并不能够证实他们的价值。“

说完,季郁便从他身边走开,排练厅里只有她一个人在继续练习舞蹈。

午休铃声响起,演员们刚欲离开排练厅,却被骆钧仁的声音打断,滞留在原地看着他:”感谢我们的编剧苏桐给大家带来的愉快的上午茶时间,不过,上午所浪费的半个小时排练时间,下午要在下班时间以后在多增一个小时补回来。谢谢你们的苏大编剧吧。“

话毕,骆钧仁便在演员们的怨声载道中走向苏桐,带着狡黠的笑容,说道;”一起吃午餐吧?“

苏桐苦大仇深的看着他,说道:”骆钧仁,你又黑我!你让这些小的们都把你的苛刻记在我的身上了。“

骆钧仁拍了拍范云想的肩膀,说道:”你叫上丫头一起吧。“

范云想唤了声:”小郁!“

季郁停止练习,回过头看着他。

范云想对她招了招手。

季郁便乖巧的来到他身边。

范云想摸了摸她的头,说道:”钧仁要请我们和你苏桐姐一起吃午餐。“

季郁推辞道:”云想哥,苏桐姐,你们去吧。我想再趁中午排练厅没人的时候自己再练习一下。“

骆钧仁说道:”你就算在练习二百次,你也就现在这个水平了。饭还是要吃的。“

骆钧仁似乎有意忽视二人才刚刚发生的口角和不愉快。看向范云想,说道:”在你家里也是,为了背剧本或是练习,不好好吃饭吗?“

范云想眼含爱意的低头看着季郁,笑言道:”她连在睡梦里都还会记得舞步。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总是说,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一场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在舞台上演出的机会。所以我也就只好由她去了。”

骆钧仁从范云想的话语里听出来两个信息。第一点是,季郁现在又和范云想同床,睡在一起了。第二点是,季郁真的很喜欢音乐剧,很重视这次演出,但是却把这当作是自己最后的一个机会,当作梦想一样去织补。所以便推翻了季郁之前所说的,即使回去做回服务生,自己也会很快乐。

苏桐劝说道:“小郁,这几天没见到你,苏桐姐都想死你了。你都不想我吗?”

季郁慌乱的解释道:“不是的苏桐姐......“

范云想笑道:”别说是你了,现在就是我也得给她的演出让步。就像是昨天晚上我在浴室洗完澡,发现忘记带浴巾了,想叫小郁帮我递一下,可是我叫了好久都没人应声。我只好用毛巾擦干,换上衣服出来,看到她正在书房不大的地方,戴着耳机练习,根本没听到我的求救。“

几人笑作一团。

季郁害羞又尴尬的躲在范云想的身后,小声埋怨道:”干嘛把我这么蠢的事情讲给别人嘛......“

范云想牵着她的手,解释道:”没有人会觉得你蠢,都觉得你认真又可爱。“

骆钧仁和苏桐走在前面。

骆钧仁说道:”走吧,就去巴比伦西餐厅。“

季郁和范云想跟在后面。

季郁看着范云想的眼睛,小声问道:”云想哥是不是不喜欢我像是现在这样拼命,忽视了你,没有女人味的样子?“

不知道骆钧仁的耳朵怎么那么灵,吐槽道:”你本来就没有女人味。“

季郁自卑的低下头。

范云想笑了笑,回答道:”我的确不喜欢你现在这么拼命的样子,不是因为你这样就没有女人味,不可爱了。你依然很有魅力,很可爱。只不过我怕你太辛苦。小郁,我支持你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可是......“

范云想伏在她耳边,语气暧昧温柔的说道:”可是我有能力养你。不光是你,你为我添几个小宝宝,我都养得起的。“

季郁红着脸低着头,觉得他的话语很温馨,尽管她不愿意做依附于男人的那种女人,不过她认为,云想哥既然是说支持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那她同样也应该为他做出牺牲。她不会放弃在萣懿谋求一份她力所能及,能够自力更生的工作,可是她同样也愿意包揽家中全部家务,为他担负起传宗接代的职责。

在她的世界里,范云想就是天。她愿意去帮他实现全部的心愿,和他一起肩负起全部的家庭责任。哪怕没有婚姻的制约,她也心甘情愿的愿意这样去做。因为范云想给了她一个用幸福编织起来的美梦。那是她曾经连想都不敢去想的,觉得虚无缥缈的遥远,又无可比拟的美好。

她觉得,范云想给予她的爱情就是她的归宿。能够让她放弃自己的一切原则,一切理想,能够让她心甘情愿,丢盔弃甲的奔赴他。

季郁觉得,她即使是粉碎了梦想,也不能够失去范云想。

他就是她的梦想。

至于骆钧仁的提议,那会毁了她的梦想,所以她不愿接受,也不愿提及。

季郁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拥有作为音乐剧演员的天赋,可是她觉得自己是真的拥有爱的天赋。

她自幼年起在心里挤压了太多的感情,现如今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将她内心全部的感情可以去托付的人,她唯一想要去做的事情就是去爱。她甚至已经爱上了那种为他等待,为他付出,为他打破自己的堡垒的感觉。

她记得昨晚他在睡前,伏在她耳边喃喃道:“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她知道那时梁启超在《少年中国说》里面的激励祖国栋梁的句子。可是在范云想说来,却有一种浓情蜜意的情话的感觉。她那时就已决定,哪怕为了他暂时忘却来到萣懿最初的心愿,也没有关系。既然她已经找到这么爱她的人,就一定也会找到似锦前程的工作。她的野心不大,一个爱她的男人,和一份可以让她对于那个男人略表心意的薪水。

音乐剧剧组的很多女演员都谈论过这个问题——到底是为了爱情牺牲事业,还是为了事业牺牲爱情。有一部分女演员认为自己应该花毕生精力去追求自己的理想,恋爱还好,然而婚姻的对象如果不是导演,制片,作曲家,舞蹈家等同行业可以帮助她们提升知名度和价值的话,那么她们就会贬值,她们宁可做一个婚姻的绝缘体。有爱可以尽情谈,可是坚持做不婚主义。另外一部分的女演员认为,如果遇到能够养得起她们的男人,又是一个不花心专一的好男人,她们也可以放弃原本音乐,或是舞蹈的理想,在家里面相夫教子,做一个只和自己的眷侣出席晚宴,平日里做做指甲,美美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阔太太。

季郁只是听着她们看似有理有据的阐述,可是她没有表达自己的意见。她觉得,爱情和婚姻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并不对立矛盾。她想让范云想爱上她身上的一个特质。让她值得他去爱的,与众不同的特质。她不想借他是行业里作曲家的光而向上爬。她甚至认为,她应该避嫌的不再去在他的行业里唱歌,完成她的梦想。可应该收敛自己的光芒,将之成为一个爱好。然后再另谋一个单纯的职业。

季郁有些时候也认为自己想这么长远真的很傻,因为事情未必是会按照她所期寄的去发展,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做梦。是他说道——“前途似海,来日方长”嘛。即使他们两人哪一天真的走散了,在漫长难捱的岁月里,又有可能会不期而遇,再续前缘也不一定。

季郁在心里小声的责骂自己,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嘛。怎么还在一起,就想着分开,再相遇的情形呢?一定是最近睡眠不足容易胡思乱想。

季郁又忍不住期待范云想所承诺的,首演之后的事情......他会再一次拿着户口簿,带她跑向民政局,一起做一些疯狂、可爱的傻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