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钧仁驾驶着车子,带着季郁,向家的方向驶去。
季郁安静的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不哭不闹,也没有流露出伤心的神色。
骆钧仁也没有直接看她。哪怕她只坐在自己的身边,只要他稍稍的侧过头去,他朝思夜想的,萦绕心头的,她的那张干净,清澈的小猫脸儿就会映入他的眼帘。
然而骆钧仁只是从车内的后视镜里面观察她。其实他的内心是很讶异,现如今失去了记忆,失去了对于一切事情的掌控能力,失去了对于这个世界的领悟力的季郁,还能够对于此事做到如此的从容淡然。
他很欣赏她的那份定力——明明心里面难过的要死,脸上却还是不显山也不露水的,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甚至连骆钧仁自己紧握方向盘的那双手,都在轻微的颤抖。
他是在替季郁紧张,同时也是在替自己感到庆幸。他无法抑制住自己此刻内心中那种,幸福澎湃的情感——他在季郁的心里面赢了范云想。他从范云想的身边带走了季郁。季郁在范云想和自己之间,选择了自己。季郁心甘情愿的和自己离开。
骆钧仁即使极不情愿,害怕季郁会反悔。可是在内心里面,也还是想要再试探一下季郁。
骆钧仁便装作冷漠的开口说道:”如果你现在后悔了,想要回去,还来得及。“
季郁冷静的回答道:”我是不会那么做的。“
听到这个答案,骆钧仁原本无比忐忑的心里面,已经开始燃起了庆贺的烟花,不过他表面上,还是冷着一张脸,继续追问道:”如果范云想他追上来了呢?你会不会和他走?“
季郁淡淡的摇了摇头,回答道:”我既然承诺过你,就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我不能把他对我失约以后,那样撕心裂肺的感觉,再复制到你的身上。“
骆钧仁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满心愉悦,竟是建立在季郁无比的痛苦的情绪之上的。他觉得自己很卑鄙。
骆钧仁爱她爱的很卑鄙。甚至比林幼一所使出的那些恶毒的手段还要卑鄙。
骆钧仁轻佻的说道:”你就不问问我的意见?我会不会愿意把你带走?你不想给范云想添麻烦,就不怕给我添麻烦吗?“
骆钧仁装作不屑的嗤笑道:”再说,我对于你的情感,可与你对于范云想的情感是不同的。你也不要想当然的认为,如果你选择了他,而没有选我。我就会像你一样,那么痛彻心扉。“
季郁不在意的把头扭向车窗外,淡漠说道:”可是在你的身上,有为我留下来的勋章。“
骆钧仁听了她的话后,身体不由得怔了一下。随即把自己昨夜,由于翻窗,被碎玻璃划伤的右手手臂递给她看,说道:”你看,‘勋章’已经不见了,伤口也愈合的差不多了。所以你不要自以为是。你在我的身上,什么都没有留下。你对于我,也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负累罢了。“
一个和自己没有太多牵连的人,并没有让季郁感觉到不安。而是让她感到安心。也许没有太多的情感纠葛,easy-come-easy-go-,也就不会让她像是对范云想一样的,离开的时候,感到那样的艰难与刻骨铭心的痛苦了。
季郁笑了笑,从座位上面转过自己的身体来,用一双冷冰冰的小手,去翻骆钧仁的后衣领,说道:”那天那个,我在你颈后留下的‘勋章’也消失不见了,没有留下痕迹吗?“
骆钧仁傲娇的打掉她的手,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在车座里面能够自由行动,便嘱咐道:”我说从车里面,传来的是什么声音呢?原来是你没系安全带啊。你原来可是最注重交通安全和这些细节的。怎么?不会是现在连安全带怎么系,都忘了吧?“
季郁便茫然的在车里面左顾右盼的张望,喃喃自语道:”安全带吗?是一根像是带子一样的东西吗?“
骆钧仁不禁感到好笑,她居然真的连安全带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骆钧仁只好说道:”算了,你别瞎摸索了,在座位上坐稳就好了。等一下到信号灯,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我再帮你系。“
季郁听从的点了点头,身体端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答应道:”好。“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一辆白色轿车,迎面便向副驾驶的方向,疾驰而来。
骆钧仁慌了神,马上打了转向。车子撞向道路左边的围栏上。
白色私家车无碍的向马路前方驶去,毫发无损,也没有片刻的犹豫,停留。
一切看起来都像是精心策划过的一样。
由于私家车就是直面副驾驶的方向而来的,再加上季郁没有系安全带,能够起到保护作用的安全气囊也没有弹出来,季郁的头部向脸颊的方向涌出一大摊的血迹,她人也陷入到昏迷的状态之中。
骆钧仁并无大碍,他摇晃着季郁的身体,试图唤醒她。见她无动于衷,骆钧仁便下车试图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可是车门已经被撞的变形了。
骆钧仁依然失控的用力试图拉开车门,做着无用功。他愤怒,绝望的吼叫着。
前方的交警赶来,帮忙叫了警车和救护人员,这才把季郁从撞烂了的车体里面给救了出来。医生探测了一下,说道:”还有呼吸,有的救。“
骆钧仁看着季郁的脸上,还有被门挤的腿部,都涌动着鲜红的血液,还有她毫无生机的沉沉的闭上眼睛的样子,后悔死自己没有及时帮她系好安全带,以至于降临在她的身上,这么大的灾祸。
骆钧仁丢下自己的车子不管,跟着警察,匆忙将季郁送往了医院。
在警车开往医院的途中,警察想要向骆钧仁了解情况,做笔录。
骆钧仁的心情糟糕透了,根本没有情绪再把刚刚发生的一切再一次的复述一边。只是将季郁的头抱在怀里,紧紧握着她的手,一语不发。
警察无奈,只好说道:”经过我们的勘察,这位受害者并没有系安全带,即使肇事逃逸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你们也属于责任方。你知道吗?如果你再不配合警方的调查的话,我们只好让你们自己承担一切后果了。“
骆钧仁情绪激动的拽住刚刚那个说话的警察的衣领,吼道:”什么叫做‘让我们自己承担一切后果’?这根本就不是一起简单的肇事逃逸事件!这也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天灾人祸!而是蓄意伤害,你知道吗?“
另外两名警察将他拉开。
那名警察扶了扶自己的衣领,警告道:“受害人家属,请你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你要是配合我们警方,肯协助我们警方的话。你所说的事情,我们都会调查清楚的。如果情况属实的话,我们肯定会给受害方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骆钧仁便只好强迫自己冷静下里,调整自己慌乱的情绪,从而稳定下来。
骆钧仁点了点头,低声道了声:“对不起。”
警察:“没事,受到这么大的打击,你的情绪不稳定,我们警方也是可以理解的。刚刚你说,这是一起蓄谋伤人事件,你有什么根据吗?你清楚受害者最近有得罪什么人了吗?”
骆钧仁抬起头,用一双洞悉的鹰眼看向警察,回答道:“有!林幼一。”
林逸忠病房:
骆钧仁推开病房的门。
范云想回头看到一身是血的骆钧仁,紧张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深锁着眉头,走向他,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钧仁?小郁呢?”
在骆钧仁的身后,进来三名警察。
林幼一见此情况,心中不免慌乱了起来,便欲盖弥彰的起身想要掩饰自己的罪行,为自己开脱,说的:“这里是医院,我哥哥还躺在病床上。你们要是没有充足的证据,就信口开河,胡乱的诬陷别人的话,我是不会轻易饶恕你们的。”
骆钧仁冷冷的开口说道:“我还什么都没有说,看来你已经都清楚的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不是吗?你不觉得自己是在掩耳盗铃,此地无银吗?”
林幼一辩解道:“骆钧仁,你不要含血喷人,污蔑我的清白!”
病床上的林逸忠见此状况,不禁出声质问道:“幼一,你又闯什么祸了?”
警察指向林幼一,问骆钧仁:“她就是林幼一吗?”
骆钧仁点了点头。
警察开口说道:“林幼一小姐,我们怀疑你现在和一起交通事故有关。怀疑你涉嫌买凶杀人。你不要紧张,我们也只是前来调查的。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真实的回答我们所提出的问题。如果你是清白的,我们自会还你一个清白。”
范云想情绪激动的摇晃着骆钧仁的肩膀,疑惑的问道:“交通事故?买凶杀人?骆钧仁,是小郁出了交通事故吗?她现在在哪里?情况怎么样了?你不是答应了我,你会好好的照顾她的吗?”
骆钧仁推开范云想,说道:“你现在还有脸来谴责我?范云想,你也不想想这一切都是谁的错?谁的责任?我告诉你,这件事一定又是林幼一搞出来的。是你,还有林幼一,害的季郁现在还躺在急诊室的抢救台上,生死未卜!”
林幼一冷静的和他对峙:“骆钧仁,没有证据,你凭什么站在这里胡乱的猜疑,指证我?”
警察不耐烦的调解道:“都别吵了,等我们调查清楚以后,会给你们所有人一个满意的答复的。真相如何,当然了,还是需要你们配合的。林幼一小姐,请你真实的回答我们所提出的每一个问题...”
骆钧仁转身走出了病房,赶去七楼的手术室门口,等待季郁的抢救结果,等待她被平安推出来的那一刻。
范云想跟在他的身后。
骆钧仁怒火攻心,忍无可忍,回过身,对着范云想的脸,毫不留情的给了他一拳。对他大吼道:“你要是对季郁还有一些于心不忍的话,就请你离她远一些,不要再靠近她。不然她到死了,也不知道是你害的她!”
范云想一只手支撑着窗台,站了起来,平静而坚定的说道:“在小郁醒过来以前,我会一直守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的。”
骆钧仁不再理会他,气急败坏的踢翻了电梯旁的垃圾桶。然后转身看向窗外,双手颤抖的点了一颗烟。
这时,从电梯又推进手术楼层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在大夫将老人推进手术室以后,一个医生走到骆钧仁的身边,警告道:“患者家属,医院里面禁止吸烟。”
骆钧仁便烦躁的推开窗户,将颤抖的手中的烟蒂丢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