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云想从骆钧仁家里出来的这一路上,大脑就没有停止过思考。

他是很明确自己现在的心理状态的。现在,此时此刻,他爱的人就是季郁。

季郁就是季郁,林幼一就是林幼一。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搞不懂为什么骆钧仁会说,自己只不过是把季郁当作林幼一的替代品而已?

他承认,他一直没有忘记过林幼一。甚至令自己一度沉浸在她为了梦想,为了名利而弃自己而去,甚至还费尽心思的欺骗他,而带给他的忧伤,惦念之中。

他问自己,对于林幼一,他有恨意吗?也许在遇到季郁之前,他多少也是会对林幼一的行为感到不解与排斥的吧。不过,他现如今有了季郁,便也不再沉浸在那种思绪之中了。

他还记得,在乐德音乐有限公司的音乐总监——褚健生发现了季郁的好嗓子,想要签约她做歌手的时候,她义无反顾的拒绝了那个大好机会,只为了能够守在他的身边,不用二人承受两地相思之苦。

或许就是在那一刻吧,范云想放下了对于林幼一的那些费解,痛苦,矛盾,憎恶的复杂情绪。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爱的,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梦的。当季郁在梦想与爱情之间,做出自己的选择的时候,范云想明白了,能够在如此诱‘惑重重的花花世界中,选择爱情,而抛弃物质与名利的人,其实只有少数。

梦想就是对于爱情的一个最大的考验。因为季郁经得起这样的考验,所以便在自己的眼中更加的难能可贵。

所以,他如今只感激林幼一当年的欺骗与离开,否则的话,自己也不会有幸能够遇到季郁。

他没有对骆钧仁说的是,他之所以这么些年都没有忘记林幼一,放下林幼一。那是因为,她是自己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

在高考结束后,林幼一欺骗自己,说是和他报了同一所音乐学院的大学,隐瞒了她其实早已准备好去美国,纽约,去读纽约戏剧学院。

就在他以为二人心怀着共同的梦想,计划着未来共同生活,共同等待录取通知书的那个夏天,林幼一经常来家里陪他。

也许是高中的女生都要比男生早熟吧。

那天,范云想的妈妈和朋友一起去登山,范云想就在林幼一的带领下,失去了自己的童贞。

过了那天,还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林幼一在准备飞到美国的前一天晚上,来和自己告别,范云想才恍然大悟,原来二人的追求与梦想根本就是不同的。林幼一一直在向自己隐瞒着她要去纽戏的这个事实。

范云想清楚的记得那天,他哭了。他哭着请求林幼一不要离开。林幼一也哭了,她连哭起来都是那样的美艳动人。她说纽约戏剧学院是自己的梦想,她不能够放弃,因为她是被音乐选中的那些人,她不能够辜负自己的才华。她让他等她,等他在两人时常一起看的爱乐报刊,音乐剧的专栏报道上,看到她在百老汇上演的音乐剧《艾薇塔》中,饰演贝隆夫人的那一天,她就会回来了。

是的,他在三年前就在爱乐杂志上,音乐剧的专栏,看到她在百老汇演出《艾薇塔》大获好评的媒体评价了。可是她依旧没有回来。

范云想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都放不下她,是因为他始终没有放下那个在心中埋藏已久的问题——为什么?既然她都要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和自己做’爱?为什么还要带走自己的童贞?带走自己的第一次?

难道,她就是希望以这种方式,让自己永远都忘不掉她吗?

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飞梦工作室的大门。

他踩着楼梯上了二楼,远远地看到季郁站在离排练室不远的大门后面,用墙壁和大门将自己藏匿了起来。

范云想出声叫道“小郁。”

然后向她走了过去。

范云想将她从缝隙之中拉了出来,替她抚了抚后背在墙上蹭的白灰。问道“你不是早早就出来了吗?怎么在这里傻站着,不进去?”

季郁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地上。

范云想一眼便了然季郁是怕排练厅里的演员,再用她昨天发生的那些事情,还有她背后的伤疤做文章。而她,又是面对冲突,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的人。

他牵起她冰冷的手,为了让她放松下来,便对她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道”手总是这么凉可不好哦。“

然后牵着她,想要带领她走进排练室。

季郁拉着他的手,身体向后缩了一下。

范云想便没有强制的支配她,而是随她一起退后了几步,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抚‘摸她的头,问道”你相不相信我?“

季郁睁着受惊的眼睛看着他,点了点头。

范云想接着说道”那么我告诉你,不要怕,只要走进去,你的惶恐就会消散了。只要走进那间屋子,你就会知道,自己在害怕,担忧的事情,其实根本就不会发生。即使发生了,也需要你勇敢的面对,才能够战胜这种恐惧。不要忘了,你还有我。还有我在呢,你怕什么?“

季郁抬起头看他,仿佛他比她高出那么多一样,仿佛他就是自己的守护神。听了他的话,她竟然真的一点都不再感到害怕了。

于是,范云想牵着她,走进了排练厅。

秦东旭第一个向她跑过来,兴高采烈的说道”小郁,我的文综合竟然过了及格线呐,你说,老大他会不会遵守诺言把家里的钥匙给我一把?“

季郁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说道”嗯,一定会的,你真的好棒。“

然后季郁抬起头,看着范云想,笑了。

范云想眼含爱意的,温柔的摸着她的头。

骆钧仁站在排练厅的门口,看到这一幕。

那些舞蹈演员,依然对于昨天因为她们捉弄季郁,骆钧仁对她们的指责,感到怀恨在心。

夏若更是把季郁当作眼中钉,肉中刺。她昨天早已找人查清楚了季郁的出身,及过往经历。

夏若走到季郁面前,假惺惺的拉起她的手,装作关切的样子,说道”季郁,昨天你没事吧?想必是差点在众人面前出了洋相,心里一定很不好过,才会昏倒的吧?“

季郁对于是夏若在自己的戏服上动了手脚这件事,并不知情。

季郁见她这样关心自己,便微笑着摇了摇头,回答道”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的关心。“

说话中,夏若便把季郁手上那个,用来遮掩割腕的伤痕的腕带,一把给扯了下来。然后紧紧拉住季郁想要收回去的手腕,装作惊慌失色的样子,大声说道”呀,季郁,你这是怎么弄得?昨天你又忽然昏倒...还有这手腕上的伤疤...你该不会...是有什么精神病史吧?“

听了夏若的话,所有的演员都凑了过来,盯着夏若紧紧拉住不放的季郁的伤痕累累的手腕看着,议论着。

骆钧仁从门口大步走了进来,他强制的使夏若松开了季郁的手。

范云想将季郁抱在怀中。

骆钧仁对她低吼道“夏若,我对于你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你不要一次次的挑战我的底线。”

夏若挣扎着甩开骆钧仁的手,说道“放开,你弄疼我了。”

然后抱着手臂,对骆钧带有讽刺的语气,仁质问道“骆钧仁,从什么时候起,季郁成了你的底线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骆钧仁强压火气,说道“首先,是不是你挑起事端,影响到剧组的排练的?其次,我是不是已经说过了,在我的剧组决不姑息,纵容欺辱人的事?至于季郁,难道不是你一直揪着她不放,我才替她出面的?我有说错吗?”

夏若回击道“我只是关心同事而已,难道这也有错吗?如果她有精神病史,那在场的所有演员们,岂不是都很危险?为了我们的人生安全考虑,我们只是希望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已。”

骆钧仁刚欲开口镇压。

季郁就站了出来,举着自己的手腕,对着夏若,和所有的演员们说道“这是我的继父曾经试图性‘侵我,我为了保重自己,才不得已用水果刀划下的伤痕。我割腕,不是为了寻死,而是为了求生。即使我的继父待我如此,我依然不能够用刀刺向对我有养育之恩的人。我用腕带遮住它,并不是觉得羞耻,而是为了不想被关注,同时也不想指责,或是声讨我的养父。是人就都会犯错,我原谅他。我是割了腕,不过我没有过精神病史。夏若,对不起,让你失望了。自幼年起,我所承受的精神压力,已经足以把我锻炼成刀枪不入的人了,我是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被打垮的。也不会因为,像是被一个自己瞧不起的人,夺走了自己本来有十足把握的了女一号,这种随机概率都有可能发生的小事而抓狂,崩溃,甚至肆意的羞辱他人。不过我想要告诉你的是,你的光芒,如果不被你所做的那些幼稚和卑劣的行为所隐藏的话,那么,是不会有人能够遮住你的光芒的。因为谁都知道你夏若,是比我有天赋,更比我有机会。如果不是因为你当初不肯妥协,放弃了那个机会,促使我阴错阳差的得到了你想要的角色,我想,你就连用你那高贵的鞋来踩我这种事,你也是懒得做的。所以,我要谢谢你。谢谢你夏若,愿意屈尊来陪我这样蝼蚁般的小角色‘做游戏’。”

季郁接着,用那只暴露在所有人面前的受伤的手腕,牵起了身边范云想的手,依然高举在众人的面前。平静的说道“还有,我爱的人是范云想。所以请你不要再恶语中伤我,和骆钧仁导演之间的关系。不是所有人都会觊觎你的男人的。同样,也不是所有的男女之间的相处,就都是男女关系,男女之情。我现在明确的告诉你,范云想才是我爱的人。骆钧仁不过是我的好-朋-友。”

骆钧仁因为看到季郁如此霸气,让夏若吃瘪的这一面,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季郁说完,便松开了范云想的手,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对不起,恐怕要在工作的时候会疏远你了,因为我在工作的时候会很-专-注的。”

话毕,便从人群的包围之中,淡定的走了出去。走到排练厅中央,独自练起舞步来。

范云想因季郁刚刚勇敢面对曾经的伤痛,又对于欺辱自己的夏若留有余地,还在众人面前向自己表白,公开二人的情侣关系,感到无比的欣赏。并且对于她最后的那段,不知是出于两人暂时不得不松开彼此的手,投入到工作之中,而做出的安抚,还是傻乎乎的,拙劣的调’情技巧,他都觉得很受用。他同样也知道,她是那样的相信他。自己在门外的那些话,竟然带给她这么大的勇气。于是,他的心里更加的欢喜她,觉得她可爱无比。

范云想不由得努力克制着笑意,跟在季郁身后,也走出人群,在钢琴边整理起乐谱来,眼睛还忍不住的看向一旁仿佛猫咪披上了虎皮的,故作淡定,实际上由于在那么多人面前,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话,现在正一边跳舞,一边双腿又紧张的发抖的季郁。

夏若气恼的推开一旁的骆钧仁,径直走向正在练舞的季郁,抬起手就是一巴掌。

范云想紧张的站了起来,骆钧仁牵制住夏若的两只手臂,说道“不要以为有汪莹的庇护,你就可以在我的剧组为所欲为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由于你多次扰乱了剧组正常的排练秩序,并且屡教不改,你被开...“

季郁意识到骆钧仁想说什么,便立刻出言阻止道”不过是恼羞成怒罢了,用不着当真。“

骆钧仁看着季郁,是在搞不懂这个女人为什么要对多次为难自己的,刁钻的夏若手下留情。

骆钧仁对着季郁厉声道”到底我是导演还是你是导演?我要开除她,不是为了你个人,而是为了整个剧组。“

夏若挣趁此时机,挣脱开骆钧仁牵制自己的手臂,又给了季郁一记耳光。

夏若说道”别在我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季郁,我告诉你,你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了。骆钧仁还没告诉你吧?他们已经找到取代你的演员了,你在《沉重浮生》这部剧里也没有几天的戏份了。所以你就好好的享受你在这里最后的时光吧。“

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排练厅。

这时,刚好服装组的两个工作人员,将带有滑轮的铁衣架推进排练室。

正在气头上的夏若,用力将衣架向季郁站的位置推了过去,然后便转身跑出排练厅。

站在季郁不远处的骆钧仁拉着季郁的胳膊,想要将她带到安全区域。

谁知,由于衣架的宽度太大,眼看着就要砸到骆钧仁的肩膀时,季郁侧过身,面对着骆钧仁,再一次的挡在了他的面前。

季郁被铁衣架压倒在了地上,刚好压在她的背部。

骆钧仁这一次是亲眼看着季郁倒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站在原地,已经呆住了。

范云想匆忙赶了过来,和秦东旭,还有那两个推着衣架进来的,服装组的工作员人,一起将衣架从季郁身上抬了起来。

范云想将她扶了起来,还好她背部的伤并不严重,但是由于背部承担了巨大的压力,从而压迫到了她胸前的枪伤,所以不得不去医务室换药,处理伤口。

范云想搀扶她去医务室之前,季郁回过头,对着愣在原地的骆钧仁微笑着说道”不要怕,我没事。你已经尽力救我了。“

骆钧仁缓过神来,看着被范云想搀扶着的,季郁的背影,他想起季郁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句”你就一定要伤痕累累的站在我的面前,让我担心吗?“

骆钧仁在心里喃喃自语道”我们两个,到底是谁总是伤痕累累的站在对方面前,让对方担心?季郁,你不能够爱我,所以一定要以做我的女英雄,这样的方式对我进行补偿吗?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样,我就越难把你放下?到底是什么给了你这么大的勇气和力量?难道又是范云想吗?还是正是因出于你不想看到我受伤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