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进行了五个半小时,总算在凌晨的时候把季郁推了出来。

范云想上前查看季郁是否无恙。

他看着她憔悴的面庞,紧闭的眼睛,和因为痛苦而紧皱的眉头,不由得心疼起来。

几个护士把她推到电梯口等电梯,准备把她送去住院部的病房。

范云想跟了过去。

他拉住主刀大夫的胳膊,问道“医生,季郁的情况怎么样了?”

卢医生摘下口罩,对他回答道“手术进行的还算顺利,一会儿我们会给她在病房里接上监护仪。她能不能平安的度过危险期,就要家属在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之内,监护她的心电,心率,呼吸,血液,脉搏等这些数值是否与常规标准上下起伏的太大。一会儿,护士会教你怎么记录和观察的。”

范云想握住他的手,说道“谢谢医生。”

卢医生回答道“不客气。我是她的主刀兼主治医生,如果有需要,就到四楼住院部的主任办公室找我。”

护士把季郁推到病房,然后对范云想嘱咐道“请你帮她看住点滴,在这一瓶快要滴完的时候,按下床头的那个红色按钮就好了,我们会负责给她换药的。还有,如果病人醒过来,说自己口渴了,也不要给她水喝。病人现在还不能进食。”

范云想点了点头,回答道“好的,我知道了。”

护士便走了出去。

范云想坐在病床前,握住季郁冰冷无力的手,用自己的掌心传递给她温度和力量。

范云想另一只手抚上她苍白的小脸,温柔的对她说道“小郁,我相信即使你现在是深陷昏迷之中的,也依然能够听到我对你说的话。小郁,我要你快点好起来,快点醒过来。我想听你唱歌了,你唱歌给我听,好不好?”

范云想哽咽道“你怎么这么傻?为了别人居然可以忍受这样的伤痛。你不是说,我对你而言才是最重要的吗?难道你不要我了吗?”

他伸手将她的头发捋顺,调整好了情绪,接着说道“只要你醒过来,我就答应原谅你,不再生你的气了。好吗?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战胜这一关的。”

说完,他不再继续了。他只是坐在病床前,静静的陪着她,让她好好休息。

自从季郁昏迷以来,范云想就从内心滋生出了一种深刻的意识,那就是,自己已经离不开季郁了。

即使长期以来,自己都是作为季郁生活,和这份情感的领导者。不过,他现在已经意识到,季郁才是真正能够主导自己心灵和情绪的人。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身上的每个伤口,脸上的每滴眼泪,无时无刻的都在牵动着自己的心弦。

也许就像是苏桐所说的那样吧——在自己的眼中只有季郁,她一病倒,她的生命一受到威胁,自己就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一样,自己总是那样的不安和烦躁。没有季郁的欢歌笑语陪在自己身边,自己就仿佛被抽空了灵魂,只剩下一副皮囊。

月光洒进病房,他看着她。像是在对她倾诉,却又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他说道”快点醒过来吧,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够快点医好我。“

其实当苏桐走出医院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后悔自己说出那么孩子气的话了。

她现在还不敢肯定自己的感情,就在范云想一反常态的对自己的道德和人格的品质上向她施压的时后,她也就没头没脑的像是打击报复般的,说出了那种话。

她今夜很不走运。她也是头一次憎恨起自己女文青的阴暗面。自己善战,矛盾,自我,抵御不了诱’惑。尤其是对于骆钧仁那样的坏男人,越是有难度,越是扭曲,纠结,变态,自己就越是跃跃欲试。

她反省到,自己可能只是想要征服骆钧仁而已,一种心理上的胜利。而对于范云想,自己则是受到了强烈的自尊心的驱使,当自己和别人偷情被最好的朋友发现后,她首先想到的脱身方式就是指责和推卸掉自己肩负的这份社会责任。

她恍然大悟道,自己其实爱的就是舒艺桁。是自己骨子里的那种漂泊不定的感觉,让自己在越是接近幸福的时候,就越是惧怕幸福,从而亲手将幸福挡在了门外,从而埋葬了幸福。

即使已经想明白了,可她已经回不去了。至少今晚是回不去了。

她该如何在一天晚上,和一个男人上‘床,和另一个男人谈情,最终再回到第三个男人的家呢?

如果她真的那样做了,她自己也会瞧不起自己的。

之前,她从没想过自己是一个如此贪婪的女人。可是现在,她却为自己感到可悲——为什么自己这么傻,就不能够接受没有波澜,平平静静的爱情呢?

她自嘲的对自己说道,”明明有那么多人的建议,都不去听取。却又偏偏听信了夏若的话。自己真是可笑。“

这时,她的手机收到信息。

她翻开手机,看到发件人是范云想。

屏幕上显示着:

季郁手术已结束,现在加护病房四一七室。虽然她还没有醒过来,但是她传心电感应告诉我,不要我和她的好朋友苏桐吵架。所以,对不起,苏桐。

苏桐读完短信,笑了笑,便从医院外的长椅上起身。

她先给舒艺桁打了一通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处理完事情,回到医院了。季郁的情况还没有稳定下来,所以今晚自己就留在医院陪着她,不回去了。还有,谢谢他特意来医院看自己的朋友,自己很遗憾没有与他碰面。

最后,她在说舒艺桁挂断电话之前,说了一句”我爱你,谢谢你包容我。“

然后她走进医院的大门,找到了季郁所在的病房。

苏桐敲了敲房门,范云想替她把门打开。

范云想看到她的那一刻,就仿佛之前二人之间发生的争吵和不愉快都不复存在了一般。他若无其事的拿起脸盆,拍了拍苏桐的肩膀说道”正好,你来了。你陪她一会儿,这瓶点滴快要扎到底了,你看着点,我去打盆水,给她擦擦脸。“

苏桐笑道”好。“

范云想打完水回来,季郁刚好换好了点滴。

范云想拧干毛巾想要帮季郁擦擦脸。

苏桐自然的接过毛巾,说道,“我来吧,顺便帮她换一身舒适点的衣服。你看她的膝盖和手肘都破了,穿着牛仔裤肯定也不舒服。你先出去回避一下,等我帮她换好了再叫你进来。”

范云想点了点头,说道”那好,麻烦你了。“

范云想走出病房,关上了门。

说自己不为苏桐刚刚的那些话而感到苦恼,是不可能的。可是自己也不敢再向她问个究竟。

他了解苏桐的个性,永远那么的争强好胜,即使是吵架,也从不想输给别人。

他已经想到刚刚苏桐的话只是对于自己对她态度上的转变而开启的自我防护模式罢了。

他笑了笑,不想再去理会那个疯狂的女人那些晦涩的情绪了。

难道男女之间就真的没有不参杂质的纯友谊吗?他也知道苏桐在大学的时候是对自己有好感的。不过自己一直在迂回的拒绝她。并且,是她提出二人可以做朋友,做不参杂男女之情的纯粹的朋友。

他还记得大学的时候,苏桐交过的几个男友:一个是学生会的主席,一个是电影社团认识的文学系的学长...她换男友的速度很频繁,交往的时候也都很正式的问过自己的意见,可每段恋情的结尾是都是草草收场。

自己一直真的只是把她当做朋友而已。一个泼辣,直率,善于社交,与自己的迂回,敏感,不懂得如何拒绝别人的性格上产生互补的朋友。

苏桐把门打开,打断了他的思路。

范云想走进病房,她看出苏桐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刚想出声询问。

苏桐就关上门,走向季郁,把她的左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向他说道“云想,你看。”

范云想看到她左手手腕上有几道明显的割腕后留下的痕迹。

季郁的左手手腕上总是带着一个白色腕带,自己也未曾留心的注意过。

苏桐说道“我刚刚帮她换衣服的时候发现的,还有她的背部,也留下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旧的伤痕,看起来像是用皮带或是麻绳,皮鞭之类抽的。看着让人触目,心疼。”

范云想看着平静的躺在床上的季郁,难过的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

苏桐提示道“你说,她是曾经遭受过家庭暴力吗?”

范云想把她的白色的腕带给她重新戴在手上。

苏桐接着推理道“至于看到刘谨言的死,也受到那么大的打击,应该是和她以往的经历息息相关吧。”

范云想坐在病床前,把季郁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之中,对身后的苏桐说道“等小郁醒来,不要提起这件事。我会慢慢的引导她说出来的。我们不能强制的逼迫她面对给她带来伤痛的记忆,我们不能再给她带来伤害了。”

范云想回过头,看着苏桐说道“她也应该,经受不起更多的伤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