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熏闻听一惊,立时一背冷汗涔涔。低压的凉帽下,她偷眼窥向眼前这位气态雍容的六皇子,先时夺嫡铩羽而归,丝毫没减他的锐气,环个臂笑眯眯打量她的眸光里都透出几分作弄,似是猫儿擒住了偷偷溜出到街衢上透风的鼠儿一般得意。
流熏此刻心如刀绞,想到那入夜清冷的热河行营,空旷的原野,寂静的营帐里珏表兄在痛苦中煎熬,一定是这些日子珏表兄替她保护哥哥子俊,斗封氏和沈孤桐,动用了兵马,露出了痕迹,让赵王姑爹勃然大怒,才忍无可忍将珏表兄堵在了京城外的热河大营痛加箠楚。
原本流熏正是泪光盈盈在眸子上打转,为珏表兄的伤势担忧心疼。如今突如其来的被六皇子当众识破了真身。
“这,流熏妹妹,怎么是你?”太子的目光也被她吸引,打量她一身小太监的服饰诧异地问。
抬头的瞬间,流熏敛住悲恸强忍回泪水,扮出一副天真烂漫的笑容,索性大大方方地向前施礼道:“臣妹谢流熏拜见太子殿下,六皇子殿下。流熏才不过陪公主玩耍,同十二皇子打赌,假扮了小太监在宫里走动,看看有没有人认出来。殿下哥哥恕罪。”
十二皇子从她身后闪出跳前一步嚷着:“谁在同你打赌?”
一句话流熏惊愕地望着他,谁想这装疯作傻的皇子此刻突然调转矛头直指了她,这可如何是好?
景璨自管拉扯兰馨说:“快走吧,只你疯,母妃等你去呢!总是我不认输,认出来是你们舞弊,故意来讹诈我的珠宝,不作数,不作数的!”
流熏这才长出一口气,看景璨将这出戏唱得颇是认真,推搡着兰馨公主说,“走呀走呀,磨磨蹭蹭的。”
太子看看景璨又看看流熏姐妹,不觉一笑释怀:“这身装束果然有趣,妹妹们太过调皮了,兴许又是瑞儿弟弟出的鬼点子。”话音里满是宠溺,透出做兄长的宽容。
自流熏巧计救了废太子景瓍出囹圄为他解围破了怡贵妃母子的诡计,太子景瓍对她这位姨表妹就多了几份亲近和感激。见太子丝毫不怪罪,反只是嗔怪妹妹们顽皮,六皇子自然陪笑了说,“我说是谁,如此眼熟。惊到了妹妹,妹妹们莫怪。”说罢谦逊温和的一揖,又认真地说,“改日哥哥摆酒,向妹妹们赔罪。昨儿哥哥得了一盆上好的洛阳绿牡丹,过上一个月就要开花了,介时邀妹妹们到府上来往。”
流熏打量六皇子,不觉对此人更生了几分佩服。原本灰头土脸的被皇上训斥,在百官面前颜面尽失,党羽也被打得七零八落,他堂堂亲王被贬做了郡王,竟然毫不觉失落怅然,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出入宫廷如平常一样谈吐洒落从容,依旧一副温文尔雅的贤王模样。若论起几位皇子,这位六皇子果然算得是一表人才,人中美玉,难怪百官拥戴。就是此人有一颗好狡诈的心,分明他也该听说赵王妃替世子景珏向谢府求亲的事儿,京城如今无人不知,可他如今还故作糊涂让她得知珏二哥受苦落难的事儿,怕是有意让她听了心碎如刀割,难以安稳。眼下哥哥正是背水一战关键的时刻,她可不能乱了阵脚。流熏心头暗自思量。
景璨却挥舞着袍袖跳闹着:“快些快些呀,母妃那里备了新焙的栗子糕等我们呢,去晚了栗子糕冷了吃得腻心了。”说罢蹦蹦跳跳的就向前跑,还喊了流熏说,“熏表妹,你快些,六哥哥再好,手里也没栗子糕给你吃。”
流熏草草告辞,同方春旎簇拥了兰馨公主一路紧追而去。
绕过几座殿庑,流熏也不辨方向,待景璨停了步一撩衣襟坐去长廊下的栏杆上,兰馨公主才气喘吁吁的坐去他身旁贴了抱怨,“跑,跑死我了,一颗心,都跳出来了!”
只流熏微微喘息着,眸光散乱。
“别想了,此刻就要看看是亲哥哥要紧还是情哥哥紧要了!”景璨打趣着,故意凑近前打量流熏取笑着。流熏面颊一沉,侧过头去,景璨认真道:“怎么,该不是想,此刻就微服打马出城,去寻珏二哥去?”
一句话正中流熏的下怀,她一惊,这厮怎么能看透她的心事?
景璨更是笑了说:“嗯,你走得好,不知多少人巴望不得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阴晴无常,或是你一早,哗啦,卷子变了,你那哥哥呀……啧啧~”
“你!”流熏气恼道,都到了这步田地,他竟然还有心拿她取笑。
“告诫你哈,莫去,去也没用。珏二哥的打也挨了,你也无法为他分痛。若说是疗伤,反是旎姑娘去了都比你哭哭啼啼的去了有用。兴许十八叔一见你,以为是珏表兄引你去的,气急败坏之下,再把珏二哥痛揍一顿,不好不好……如此一来,怕是珏二哥的两条腿只剩森森白骨了,啧啧!”
流熏又气又恼,但忽然觉得景璨的话句句在理,她此刻去非但于事无补,反是宫里这边哥哥夺魁一事就要功败垂成。不知封氏和怡贵妃一党在背后还能动什么手脚?她沉沉心,暗自对月祷告,“珏哥哥,若你在千里之外能听到熏儿的声音,一定好好养伤,勿以流熏为挂。待哥哥高中,熏儿立时赶去寻你。”
次日,皇上亲阅了文章,捧了文章连连称好,提起朱笔,当场勾定三鼎甲。
“小姐,小姐,”丹姝兴高采烈的带了小太监同心进来,同心喜上眉梢的样子,还不等开口,丹姝早已忍不住禀告:“咱们家大公子,高中状元了!”
流熏正在陪十公主兰馨玩双陆,这一听惊得立时起身问:“可是听真切了?”
“一甲头名状元谢子俊!”同心得意道,“明儿一早金殿传胪大典,如今宫里都传开了。咱们十二爷一得了信儿,就打发奴才来给小姐报个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