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的客厅陷入一片寂静,季雨浓沉静的倚在沙发上,双手交握,神情忧伤而沉郁。
客厅的一角,音响里正放着一支曲子,低缓而深情的男音,无限唏嘘的吟唱着: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
歌声安静而温婉,带着一丝丝人生无常的凄凉,唱得木宛清心里潮湿一片,她的目光如蝶翼般轻轻栖落在季雨浓的身上,没来由的就哽咽起来。
她和他,是不是从此以后,也会如歌里唱的这样,不会再说从前,只是寒暄?
心一点点的刺痛,她怔怔的对着他发愣,泪水不自觉的盈了满眶。
“这歌还真是好听!”季雨浓突然沉声开口。
“是,很好听。”木宛清局促的答,慌张的抹去眼角的泪花,又问:“你要不要喝茶?”
他点头,木宛清起身去倒,他却又说:“林小姐,多谢你照顾我这个瞎子。”
木宛清身子一僵。
他叫她什么?林小姐?
她愕然回头,他却皱着眉跟她倒歉,“以前是我不自量力,给林小姐带来很多困扰,还请你多原谅!”
杯中的茶已经溢了出来,她却还维持着那个倒茶的姿势,陷入极度的混乱中。
他是要放弃她了吗?
可是,在机场时,席方平明明还说,他将他们的事告诉了斯洋。
那么,现在又是什么样的状况?
“林小姐,茶倒好了吗?我好像听到哪里在滴水,你去看看水管是不是坏掉了。”他又说。
她把茶放在他的面前,又忙不迭的去找抹布来揩干桌上的水。
可是,心里为什么那么难受?
他却再次的残忍的开口,“林小姐,照顾我这个瞎子一定很让你腻烦,你不用管我,该去应酬去应酬,不用管我!”
他一口一个瞎子,直说得她的心都要抽搐起来。
“对不起!”她还是嗫嚅着开了口,“那天,我只是太生气了,才会口不择言,其实我的心里……”
“其实你的心里,是很同情我的,对吧?”他对着她苦笑,“林小姐,我知道,你一直是个很善良的人。”
她张张嘴,想再说些什么,他却已缓缓起身,向浴室走去。
“你要干什么?我来帮你!”她急急的追上去,“里面的地很滑,你要小心一些。”
“我没事,像这些日常事务,我这个瞎子还应付的来。”他面无表情的将她关在门外。
木宛清慌乱的等在门外,惶惶不安的想,看来自己这一次真的伤到他了,他看起来那么消沉和落寞!
正想着,忽听浴室里咕咚一声,她想也不想就冲了进去,就见季雨浓正从地上摸索着费力的爬起。
“你别动,我来帮你!”她冲上去扶起他。
“瞎子总是这么没用。”他笑,“林小姐,我不怪你,你的选择是对的。”
木宛清简直快要被这个男人搞得崩溃,他能不能不要老是说那两个字?
她将他小心的扶到浴缸里去,他却突然一个踉跄,直向后跌去,她惊叫一声,伸手去拉他,没拉住,自己反而扑到了他的身上。
唇触到他精壮的胸膛,她才恍然发现,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光着上身的,就连下身,也只是象征性的围着一条浴巾而已!
心突然扑通通乱跳,连脸也莫名的发红发烫,她手忙脚乱的想爬起来,可是,他却慌乱的在她身上摸索着,连声问:“林小姐,你怎么样?有没有摔到?”
他慌乱之下的摸索力道居然极大,一拉一扯,再次将好不容易爬起来的她拉入了他的怀中。
如果他不是眼睛看不到,她几乎都要怀疑他是故意的了!
再次忙不迭的起身,她霍然对上他的眼。
为什么感觉好怪异?为什么感觉,他眼里带着笑意呢?
她眨眨眼,又使劲的揉了揉,眼前的男人似乎在瞬间变了脸,一脸的深沉和阴郁,就连那条浓眉也习惯性的紧皱着。
这么说,是她看花了眼?
她帮他放好水,又准备好浴袍,这才转身走出去,仍是在浴室门外候着。
等他出来时,她小心的扶住他,问:“现在要不要上楼?”
“不想。”他摇头,“林小姐不知道吗?我是个酒鬼,习惯在晚上喝一点酒。”
他大步朝酒柜走去,把木宛清丢在一边,自斟自饮。
一杯复一杯,一眨眼已是两瓶酒下肚,木宛清在一边看得心惊胆跳,他却意犹未尽的样子。
木宛清上前劝阻,“不要再喝了!再喝会把胃喝坏的!”
他摇头,咕哝着说:“我天天都是这么过的,也没见坏到哪里去!”
木宛清伸手去夺他手里的酒瓶,被他一声怒吼打开。
“林小姐,瞧不上我这个瞎子,就离我远一点,不要我,就别来招惹我,不然,不然……我要你好看!”他打着酒嗝儿,红着眼睛盯着她“看”。
木宛清呆呆的看着他。
他又喝了好一会儿,终于喝醉了,趴在吧台上人事不省,她想找人把他弄到卧室去,可是,奇怪的是,偌大的一幢别墅里,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她只得扶他上楼,他那么重,又醉得厉害,几乎要将她压趴下,好不容易进了卧室,她精疲力尽,几乎和他同时倒在了大床上。
帮他脱了鞋子,盖好被,她起身离开,他却咕哝了一声,“宛宛。”
她霍然转身,他却翻个身继续睡去,她的腿却再也抬不动,返身回来,看熟睡中的他,眉头仍是拧着,她的手轻轻的抚上他的额头,指尖颤抖着,细细的描画着他的脸庞,良久,她俯身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印,他的眼皮却突然动了动。
她吓了一跳,随即又想到他看不见,抚着胸口,缓缓的退了出去。
看了一会儿书,微觉有些困,刚想睡觉,就听见客厅里乱糟糟,却是老张和亚宁在吵嚷。
“怎么了?”她问他们。
“季先生一大早个人出去了,说是要去海边,还不要我们跟着!”老张急得不行,“可是,他眼睛看不见,早上的风浪又大,这可怎么好?”
“我去看看。”木宛清换上衣服出门。
迎着早上凛冽的雾气出门,跑了好一阵,才到海边,天地茫茫,连成一片,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天。
远远的,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她向着那个黑影奔去,近了,更近了,她停下脚步,没有错,那个呆呆站在海边发呆的人,就是季雨浓。
她深深的吸气,缓缓的走向他。
海浪的声音很大,他完全没有发现有人在向他靠近,手里拿着一卷图稿样的东西,奋力的向海里扔去。
木宛清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它,打开一看,却还是那张星河公寓的建筑图,她将它紧紧的握在手心,眼泪再次不知不觉的坠落。
“好好的,为什么要把它扔了?”她低语。
“谁?谁在那儿?”季雨浓皱起眉头。
“是我,宛宛。”她回答,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承认自己是宛宛。
可是他却并不领情的样子,淡漠的说:“原来是林小姐,林小姐不去出席酒会,来这里找我这个瞎子做什么?”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木宛清呜咽出声。
“哪样?”他茫然的问她。
她摇头,再次说:“对不起,雨浓,对不起。”
他涩然一笑,“你哪有什么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
“其实,有些事,你早该告诉我,”她抽噎着,“你早该告诉我,你是因为怕孟远被抓,才会被迫娶了方心婵,你也该告诉我,那场火,是孟远放的。”
“告诉你这些做什么?”季雨浓凄凉的笑,“以此来博取你的同情和谅解吗?不,宛宛,我要的,是你的爱,不是同情和感动,我要的,是你发自内心的爱!如果你没有,那么……”
他转过身,脸上带着狼狈的热情,艰难的转过身去,“如果你对我没有爱,那么,还是离开吧!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你对我,到底有没有真正的爱,或许,是我一厢情愿,我很可笑,对吧?我明知道你对我没有爱,却不想放手,我说我只想要你的爱,不要感动,却又不自觉的想要试图去感动你,我还真是看不明白我自己。”
他的声音一点点的低下去,最后被淹没在澎湃的海浪声中。
木宛清缓步上前,一点点的靠近他,然后,张开双臂,从他的身后,将这个絮絮叨叨的男人抱在了怀中。
他的背还是那样宽厚,他的气息还是那样清冽好闻,她把脸贴在他的背上,泪水潸然。
“我爱你,雨浓,我是爱你的,是爱你的。”她喃喃的开口,“或许这爱里有过恨,有过怨,可是,终究,还是爱多一点,对不起,雨浓,我不是故意要骂你是瞎子,我只是太生气了,口不择言,其实,我从来就没有在意这一点,在我心里,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你始终都是最完美的男人,我怎么会嫌弃你呢?雨浓,我只会为你心疼呀!你不知道,我每次看你那么摸索着前行,我有多难过?恨不能让自己成为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