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宛清愣了神,手指爱怜无限的抚上盈盈的脸,说:“你的亲妈妈也会想你的!”她突然又意识到,自己在有后妈的孩子面前,讲一个有关于后妈的故事,其实有些欠妥,当下草草结束,又重新讲了一个温暖友爱的故事,盈盈很快在她轻柔的声音里甜甜的睡着。
她把她放在外面的手轻轻的放进了被子里,看到她的睡衣袖口,却又是一阵心酸难耐,盈盈的睡衣袖口已经磨出了一个小破洞,都洗得发了白,而且,明显也小了很多。
这是什么样的富豪之家?这个孩子,到底被人忽视到什么程度?
她的心里突然充满了愤闷之气,小心的打开她房间的衣柜,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禁不住那满眼的空荡荡。
里面除了制服,便只是几件残旧落色的棉衣,看样子,也肯定小了没法穿,她将柜门关上,胸脯因为怒气而起伏不平。
在盈盈的额上轻轻的吻了一下,她打开房门。
不想季雨浓却静静的立在门外,听见开门声,便试探着叫了声,“林小姐?”
木宛清冷淡的嗯了声。
“盈盈睡了?”他问。
“睡了。”木宛清几乎要发作起来,却拼命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这真是个粗心又失败的爸爸,对自己女儿的生活完全的照应不到,可是,她却不能冲着他发火,因为,她是林越,只是季盈盈的音乐老师,仅此而已。
她冷硬的开口,“季先生,请帮忙叫司机把我送回去。”
季雨浓哦了一声,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茫然,这位林小姐怎么了?刚刚哄孩子时,声音那么轻柔温软,为什么一面对他,却变得这么生冷强硬?
“可是,外面下雨了,又起了大风,天色很晚,如果林小姐不介意,不妨就在这里住下!”他还是嗫嚅着开口,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位林小姐,总有一种异样的感受,虽然他什么也看不到,可是,她的声音,她说话时的语调,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清甜气息,总让他莫名的想靠近。
“不必了,多谢季先生的好意!”木宛清冷冷的拒绝。
季雨浓本来还想同她说一会儿话,见她口气生硬,也只得讪然而退,吩咐老张将她送回去。
夜雨潇潇,木宛清想到盈盈那只又破又烂的布娃娃,还有睡衣磨破的袖口,心中竟然酸楚异常,八年前,她跟在季雨浓身边,受尽凌辱,如今,又换她的女儿了吗?
他终究不是一个值得依靠的男人,更不是一个值得依靠的父亲,她的心肠重又硬了起来,她一开始的决定是对的,她应该把盈盈从他这个不能给她幸福和快乐的爸爸身边带走!
她坐在车后座,身子只是轻轻的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眼中更是盈然欲滴,老张下意识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第二天,刚好是周末,木宛清很早就起床,去了商场,在儿童专柜里血拼,玩具衣服娃娃故事书买了一大堆,还买了全套的卡通床罩和卡通窗帘,准备通通带回季家。
适逢季雨浓拔了电话过来,“林小姐,你的车子修好了,请到我家里来取吧。”
她嗯了一声,表示知晓,季雨浓还想再说什么,她却毫不留情的挂了电话。
叫了出租车,将所有的东西都装上去,满满的一后备箱,等到季家大客厅,她把这些东西全都摊开给盈盈看。
每打开一包,盈盈就发出一声快活的尖叫,等到所有的盒子包装都打开,盈盈简直快活的像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围着木宛清转圈。
“老师,这都是给我的吗?真的是给我的吗?”她不敢相信。
“当然都是给你的!”木宛清将其中一件小裙子塞到她手中,说:“快去试试看,女孩子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
盈盈咯咯的笑个不停,忙不迭的把那些东西全抱在了怀里,然后,飞快的上楼,冲进了自己的房间。
木宛清对着她的身影,露出舒心的笑容。
季雨浓自始至终都在倾听,他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用听来揣测发生了什么事,他听见盈盈一连串快活的叫声,不由也露出笑容,对木宛清说:“林小姐,实在是太感谢你了,你真是让我感动,你对盈盈,实在太好了!”
“我对她好,是因为,盈盈太穷了!”木宛清面带讥讽,“我再也没有见过,比她更贫穷的孩子!”
季雨浓惊愕不已,“穷?林小姐,我没有听错吧?你说盈盈,穷?”
“是,我没有说错!”木宛清清冷而激动的说:“她是你季雨浓的女儿,你在商界呼风唤雨,家产数亿,可是,你知不知道,在这个豪华的大房子里,你女儿衣柜里没有一件崭新的衣裳,她的睡衣袖口都磨破了,她没有女孩子喜欢的布娃娃,没有故事书,没有任何玩具,季先生,我实在想不出,你到底能把她忽视到什么程度?”
她激愤至极,便有些口不择言,“季先生,你甚至都不知道,我看到她时,她是多么苍白瘦弱的一个孩子,瘦得皮包骨,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我带她去检查身体,医生说她有严重的贫血,你们……你们到底是怎么做父母的?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她那么小,那么柔弱,需要好好的照料和疼爱!”
季雨浓目瞪口呆的听着木宛清的训斥和质问,她的话说得又急又快,他甚至没有插嘴的机会,虽然眼睛看不见,可是,他还是能感觉到她在步步紧逼,因为他已经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隐约清甜的香气,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液,不由自主的说:“林小姐,我……我是一个瞎子……”
“你的眼睛瞎了,你的心也瞎了吗?”木宛情讥讽的说,“季先生,你自己衣食考究,为什么就想不到为那个可怜的孩子想一点点呢?”
在木宛清突如其来的怒气中,季雨浓明显招架不及,也是迷茫至极,他狼狈的后退了几步,却忘了自己的身后就是椅子,他碰翻了椅子,自己也一个踉跄摔在地上,手忙脚乱的想爬起来,头却再次撞上椅子背,发出咚的一声响。
木宛清在那咚的一声中,彻底清醒过来。
她在做什么?如果她是木宛清,她有理由这么怨怼的指责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可是,她现在是林越,她站在什么立场又凭什么去指责季雨浓?
季雨浓这时已挣扎着爬了起来,看他在地上摸着爬着惶惶不安的情形,她拧开了头。
“对不起,季先生,”她道歉,“是我太激动了。”
季雨浓摸索着向她这边走来,她扶住他的手,将他引到沙发上坐下。
“不怪你,林小姐,”季雨浓沉沉出声,脸上却满是痛心和愧疚,“我不是一个好爸爸,如你所说,我纵然眼睛瞎了,可是,我的心没有瞎,我该知道怎么去照顾孩子的衣食住行,可是,林小姐,请你相信我,一个小女孩会喜欢的东西,我都有让底下人去安排,可是,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他们居然……欺骗我,他们居然敢欺骗我!”
他低低的吼了出来,放大双膝上的手,也微微的颤抖。
一种难以名状的凄楚,摄住了木宛清的心魄,是呀,他不过是个瞎子,欺骗一个瞎子,实在是最简单的一件事,因为他什么也看不到。
可是,这些委曲,盈盈也为什么不肯说?
季雨浓却已经处在一种暴怒的边缘,他微微仰起下巴,冷冽的出声,“亚宁,亚宁!”
他一连叫了好几声,也无人答应,他又叫:“老张!老张!”
还是无人相应,他愤怒的站起身,又一下子撞在茶几上,差点摔倒,木宛清连忙扶住他,他却俯身一掀,将那个水晶茶几重重的掼在地上。
哗的一声,杯盘狼藉,晶亮的碎片四处飞溅,木宛清听得楼上有脚步声响起,却是盈盈怯怯的站在楼梯口,弱弱的问:“爸爸,你又生气了吗?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木宛清飞奔上去,盈盈穿着那件漂亮的裙子,一脸的惊惶。
“盈盈,你爸爸没有生气,他只是不小心,碰翻了茶几而已。”她柔声说。
“是,盈盈,爸爸眼睛不好,老是会绊到东西的,”季雨浓也放柔了声调,说:“盈盈乖乖的,回自己房间好不好?”
盈盈似乎放心了,她终究是个孩子,还挂念着自己房里那些新鲜的梦寐已求的小玩意,很快又蹦蹦跳跳的返回去。
屋子里重又陷入了寂静。
木宛清动手收拾地上的碎片,边收拾边说:“季先生,真是对不住,都怪我,惹你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不,林小姐,谢谢你提醒我,不然,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我的女儿竟然这么穷!”季雨浓一脸的痛心加怜惜,“林小姐,虽然你对我发脾气,可是,我却从这里看出来,你对盈盈,是真的爱,真的怜惜,真的,林小姐,有时,我都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会对盈盈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