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用这种温柔又疼惜的语气说话。
对着一个女孩。
以前,都未曾。
老太太下了出租车,站在巨大的庄园门口。
白色的套裙,头上戴了一顶白色的纱帽,脸上的神色透着庄严和凝重,将袋子放在脚边,伸手按了边上的门铃。
里面传来管家的询问声:“哪位?”
老太太后退两步,得以让自己整个身形,暴露在监控下,清然的语气中透着淡漠的轻哼:“阿四,不认得我了吗?”
里面立刻没了声息。
接着,紧闭的镂花铁门便缓缓朝内打开了。
老太太弯腰,还没提起行李袋子,就瞧见里面两抹匆匆而来的花白身影。
九十岁高龄的傅站,却在此时,步履稳健,迈着从容大步,疾步而来。可毕竟上了年纪,从主屋走到门口,终究是有些气喘吁吁。
他神色激动的望着眼前的娇俏老太太,眼神发亮,苍老的身体仿佛瞬间焕发出年轻的活力,却在开口前,听到了老太太轻微的嘟哝:“怎么老成这样了,走几步都喘成这样,哎。”
傅站的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老太太抬手甩了甩自己的发,又拍了拍自己的脸:“嗯,还是我年轻漂亮,阿四,帮我把袋子拿进去。”
阿四看到自家主子的样子,忽然觉得,时光仿佛又退回到十年前。
十年了。
王思晴走了整整十年。
十年弹指一挥间。阔别整整十年的人如今又重新回来了,难怪傅站激动成这样。
只是这老太太啊,似乎并没有把傅站放在眼里,仍是那么高傲的模样。
这世上,如果还有谁人不怕他,也就只有这个老太太了吧。
这也难怪,他们纠缠了大半辈子,徐淑琴去世时,她却选择了离开。
一走十年。
傅绍骞说带唐末晚吃饭,去的,却是与马来西亚客人的饭局。
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在众人面前,想退却,已经不可能。
傅绍骞举起酒杯,脸上带着一丝笑,极浅,橘黄色的灯光斜射在金黄色的液体里,为他们介绍唐末晚,用了wife这个词。
妻子。
比起韩夏朵那自称的未婚妻来,这似乎,更加有说服力。
大家都是聪明人,心照不宣的,谈笑风生。
唐末晚放在桌底下的手,被他无声的握住,她知道,他用实际行动在告诉她,自己才是那个他放在心口上的女人。
她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服务生来上菜,端来了一大盆腰花。
老远,就闻到一股子腥膻气。
这是马来西亚客人钦点的菜。
唐末晚下意识秉住了呼吸,可上菜的时候,菜必须经过她的味道,哪怕这菜里面已经红彤彤的放满了辣椒,那股子膻气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她憋不住,呼吸了一口,顿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忙不迭推开椅子站起来:“对不起,我去下洗手间——”
脚步匆忙的跑到洗手间,弯腰蹲在洗手台前,吐了几次,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抬头,倒是看到镜中的脸色,非常难看。
回头,身形高大的男人已经挡在了女洗手间的门口,她呀了一声:“我没事,你进来干什么啊,快点出去,别把人吓了。”
傅绍骞纹丝不动,还递了张纸巾给她,刚好里面有人打开洗手间的隔间门,手还放在自己的裤头上,看到门口站着的高大男人时,顿时在面红耳赤的惊叫声中,夺门而出。
唐末晚叹了口气,无奈的笑了,洗了把脸又洗了个手,勾起了嘴角:“好了,快走吧,别把人又吓了。”
傅绍骞深邃打量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突然让她觉得心慌:“怎么这么瞧着我?”
“没什么,不想吃就不吃了,回去吧。”
唐末晚突然觉得他今晚的言行举止很怪,但具体又说不上来,等那股不舒服的感觉过去后,人已经被他带上了车。
他开车回龙湖春江,却在路过一家药店时,匆忙踩了刹车。
吩咐唐末晚车上等一会儿,自己步履仓促的朝里面走去。
几分钟后,傅绍骞回来了。
手上没有塑料袋,只捧着几个纸质的盒子,递给唐末晚。
她伸手接过,待看清楚上面的字样后,倏得脸红:“你怎么去买这个啊……”
“有需要就买了。”他重新发动车子,车外阑珊夜景映衬着他棱角分明的成熟五官。
她抿着唇侧头打量他,脸上的热度加深,这个需要自然是买给她的:“可是我……”
还没有到时间啊。
还差几天。
其实,她内心也一直在盘算着。
只是上次的事件给她留下了十分不美好的阴影,这一次,不敢贸贸然出手。
激动之余,又怀着满满的忐忑和不安:“如果,没有呢。”
傅绍骞平静,骨节清雅的手掌握着方向盘,依旧一派的淡然处之:“那就再接再厉啊。”
他说的轻巧,她却听出了其中的沉重之意:“傅绍骞,你是不是也想我怀孕……对不起,我真的很没用。”
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如果不是傅绍骞真的没办法,他恐怕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想以她怀孕,来逼的傅站转口。
这是下下策,而非良策。
傅绍骞用余光扫了她低垂的脑袋,忽然踩了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
他长得好看,五官轮廓线条流畅立体,在车内这么安静的被他看着,没一会儿,唐末晚就脸红了:“怎么突然停车了啊,别这么看着我。”
他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望着她的目光深邃温柔,忽然抽走她手上的盒子,丢出了窗外,唐末晚一惊,整个人已经趴在窗口:“哎呀,你干什么呀。”
傅绍骞这一生,从未像此刻那么被动过,就像整个命门被人握在手里,处处掣肘着受限制。
韩夏朵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但韩家背后所代表的盘根错节的关系,让人也着实头疼。当他在唐末晚这里看到前所未有的自责与压力时,他扪心自问,是不是自己做的太不妥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