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连续几日烈阳天后,终于下起丝丝小雨。
初阳尚未投射云层,拥挤心思许都西门道路两旁的难民大部分冒雨睡在地上,一部分简单用树枝、茅草搭了草棚,无论是雨中的,还是住在草棚里的一个个都神色凄凉,染了病的被丢弃在很远的地方,不见生死,有些途中受了伤,也只得在雨中迷迷糊糊的呻.吟,更多的还是躲在尽量能躲避雨水的地方蜷缩,低声的哭泣。
此时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响,有人抬起头来,一匹战马的身影疾驰越过他,马蹄轰的踩下地面,径直朝城门那边冲过去,转眼,两百余骑急冲而至。
那人吓得直接侧倒的一瞬,下意识的开口大喊:“有骑兵,城门马上要开了——”话语落下,战马带着巨大的声响穿行过人堆,犹如惊起一片林中飞雀,铅青的雨幕里,无数的身影摇晃着从简陋的草棚里钻出,一名瘦弱的小女孩拉着母亲的手,眸子里可怜巴巴的望着紧闭的城门方向。
面对雨中许多凄惨的景象,即便是公孙止也难免心生恻隐,“曹操的动作真慢啊…..”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块肉干丢给对方,视线这才转回城墙,上方人影在光芒里走动,探出头来。
“下方何人?!”
城头燃起的火把光芒里,顶着铁盔的将领大喝一声,向下张望,挥手让人放下竹篮,那边骑队中,率先一骑奔出,将一枚印信放上去,过得片刻,那名守将验证过后,方才让人重新将竹篮放下来,拱起手:“原来是公孙都督返回,请恕末将之前无礼,实在是丞相下令,盘查甚严一些。”
旋即,招手:“开城门!”一队队弓箭手连忙上前,挽弓直指下方难民,那将领的声音再道:“此乃北地都督有急务入城,尔等休要趁机作乱,丞相正在想方设法让父老有饭吃,切莫乱来。”
城门里面脚步声在响时,后方,影影绰绰在雨中的一道道身影慢慢挪动着脚步,似乎想要第一时间冲入城中,却又不停的看着墙垛探下来的箭矢,然后陡然不知哪里来的声音在人群里大喊:“他们就是想把我们饿死……”“城里有最好的医匠!还有很多粮食。”“他们舍不得给我们一点……”“我们要见陛下……见丞相!”
有人想要引起骚乱。
公孙止猛的一勒缰绳,挥手,数十名骑士立即去往城门,哗的拔出刀将入口守住,他回过头,昏暗雨幕里,一道道看过来的眼神隐约变得饥饿,乌泱泱的人群,沉寂中慢慢有了嘈杂的声响逐渐蔓延而起。
“尔等往后退,不得再上前一步!”典韦自然也感觉到了不对,暴喝一声的同时,拔出双戟,拨马挡在主公身前,双臂左右一伸,凶恶的目光扫过众人,“否则格杀勿论——”
那边,城门正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公孙止皱着眉头,望着人群中之前那名脏兮兮的小女孩,伸出手,有弓箭递过来。
下一秒,抬臂、挽弓,一气呵成,箭矢嗖的一声照着那还捏着肉干的小女孩飞了过去,前排拥挤着想要涌过去的难民,被对方陡然的动作吓的后退,箭矢嗡的越过他们头顶。
脏乱的发丝飘了飘,带着破空声的黑影卷断了女孩的几缕头发,呆滞的小身影立在原地,眨了眨明亮的双眸,随后,有温热的液体落在她肩上,懵懂的孩童抬起头,怔怔的向后看去,一名握刀的高瘦男子颈脖上,正插着一支羽箭,便是轰的向后仰倒。
尸体倒下带来的震慑,人群当中,触目所及,不少人到底只是普通百姓、饥民,见到带头的人被官府杀了,有呼喊、尖叫、哭泣连成了一片,引起嘈杂的混乱。
这边,长弓放下马背,公孙止一掀披风,勒过缰绳朝城门过去,声音冷漠响亮:“谁再胡乱滋事,我杀光你们!今日晌午之前,我会给你们粮食。”
城门打开较小的空隙,两百余骑鱼贯而入。
城头上,那名守将也带着数十人下来走到出城门的瓮口前,连忙朝进来的公孙止拱手行礼,像是过来认识,也像是过来确认一番,随后礼貌的说了几句,又带队回到城楼上,李恪在旁边小声道:“那将相貌有些熟悉。”
“是卞喜,咱们第一次来兖州的时候,在青州黄巾里第一个倒戈的将领。”公孙止点点头,也想起了对方是谁。
马队入了街道,雨天的凌晨行人稀少,公孙止转头对身边的几人,陡然下了命令:“找一家最近的富户,咱们去借粮,曹丞相有顾虑,我没有,就替他下这个决断。”
“驾——”
两百余骑接到命令四散而去,周围有早起的百姓、商人眼睁睁的看着这些骑兵三五成群四处游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过得不久,又返回到这边重新聚集,有胆大的看了中间那人一眼,便是认识那是当日凯旋入城的北地都督。
“回禀都督,就近找到了几家。”
“就去这家吧……”
雨帘下,手指随意的指了指收集而来的消息上,那一家的位置。
……
骑兵在街道上奔行,马蹄踏过湿滑的砖石传来疯狂的“踏踏踏”声,其中一骑看了眼手中简陋画着的位置,又看了看眼前做有记号的院门,回头请示时,公孙止抬起手,简单的挥了一下。
十多人齐齐下马过去,也不敲门,直接将常备的索套系在敲门的铜环上,返身骑上战马,一声鞭子抽响,十多匹马骤然发力,嘶鸣一声,马蹄奋力向前迈动狂奔,绳索在下一刻猛的绷直,只听“嘭”的巨响,两扇院门爆开,其中一扇歪斜倒塌,其余狼骑提着刀下马,蜂涌而入。
听到动静的房门从门屋里探出头来,就被一只伸来的大掌捏住,推飞回去。此时,院中已有不少仆人、丫鬟起床正在忙活,见到陡然闯入进来的一群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尔等何人,可知这是谁的府邸,竟敢擅闯……”
一名看上去是管事的人带着护院冲来时,典韦磕碰双戟,厉声喝道:“我们只是来借粮,不要不识抬举……”
那边,棍棒已经打了过来。
呯啪——
棍棒呼啸在半空折断,那名呈凶的管事话尚未说完,一柄短戟连人带棍一起斩开,人头随着飞起来的断棍抛在了空中,无头的尸体倒在地上不时抽搐,断颈还在喷血。典韦扫过院落里的人,“想要活命,拿粮出来。”
这样的场面渐渐在城中闹起来时,曹操正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头疾让他难以入眠,偶尔瞥了一眼天色,便是叹口气披上衣服坐起来,盯着灯光想着城外灾民,以及豪绅与赈灾之间的繁杂事,过得片刻,陡然有脚步声急促的过来,一名仆人传来消息:“不好了……丞相……城里出事了,出事了,公孙都督又返回许都,还杀了人……”
“到底怎么回事,公孙止何时回来的?”
曹操陡然被这消息惊了一下,头痛稍许减轻了许多,打开房门,那名仆人颤颤兢兢的指着外面:“就在凌晨的时候回来城里,也不知怎的,公孙都督入了城后,直接就去一家大户院里,逼着人拿出许多粮来。”
“.……就这样?”
“还……还有……”仆人低着头,声音小了下来:“.……不止一家,其中是朝中耿侍郎的府邸,陡然辱骂了一句,被都督麾下一名巨汉当场砍下了脑袋……”
“砍了?!”
曹操愣了半响,久久没有说出话来,只是披着衣服,望着檐下的一盏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