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交通不像21世纪那般发达,但并不代表不会有交通事故的发生。坐船的运气不好会搁浅;骑马的技术不好会坠马;坐马车的若倒霉起来,出事的种类和几率更多。远的不说,潘恶少,常远兆和梁伊
伊,都尝过翻车的滋味。
梁伊伊当时被常远兆护着,从马车里爬出来的时候,除了形象难看点,倒是毫发无伤。可傅雲却没她这么幸运。
马蹄踩空倒地的前一秒,她还沉浸在憧憬中不可自拔。所以当她整个人随着惯性飞出车厢时,她毫无防备,毫无自救的举动,任由自己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抛物线。
她觉得满天星斗都在默默的注视着她,就像潘竹青明朗坚毅的眼睛……
万幸的是,傅雲最后跌落的地方,是一个驿站门口堆放着的枯草垛。可落地的前一秒,她还是被吓晕了过去。
跌在路边狼狈不堪的墨雨,眼睁睁看着傅雲摔了老远,他早已吓得面如土色,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跌跌撞撞的奔过去看个究竟。到了跟前,便发现躺在草垛中的傅雲已经双眼紧闭,没了动静。
“傅姑娘!傅姑娘——你醒醒,醒醒啊!”静谧的街边响起墨雨惊惶失措的呼叫。
没多久,车夫也捂着受伤的腿脚,狼狈不堪的走过来,嘴里还不安的自语:“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啊……”
傅雲从昏迷中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的事情了。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便是梁伊伊那张愁云惨雾的脸。
当两人眼神相遇时,梁伊伊立刻破冰而笑:“你醒啦?”
“伊伊……”为了表示自己思维清晰,傅雲哑着嗓子艰难的唤了她一声。梁伊伊双手合十如释重负的祷告了一句:“谢天谢地!幸好你没事!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儿觉得疼?”她今天一早就到事发现场去看了一眼,听墨雨的描述,当时傅雲摔的很远,若不是有草垛缓冲了一
下,估计不死也要残废。
可是这大半天的昏迷不醒,还是让梁伊伊心里不上不下,万一摔伤了脑子,那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如今她倒是醒了,似乎也认得人,口齿尚算清楚。可说出的话,表现出的神情,却让在床边的梁伊伊和小梅都傻了眼。
“他说他……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上我了。他说……会考虑……试着喜欢我!”
“伊伊,我好开心,就像做梦一样……”
傅雲由于情绪激动兴奋,一把抓住梁伊伊的手,说话断断续续,整张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快乐。
“别说这些了,大夫说你摔的不轻,你有没有哪儿觉得不痛快啊?头晕不晕啊?”话虽如此,可梁伊伊心中十分动容,她认识傅雲这么久,从未见她如此快乐过。
“我哪儿都痛快。”
见傅雲苍白虚弱的脸上挂着如此纯粹傻气的笑容,小梅犯起了嘀咕:“小姐,她不会摔傻了吧?”
“我看真的很难说。”梁伊伊撇了撇嘴向傅雲无奈的吐槽道:“我说傅大小姐,你刚刚出了车祸你知道吗?咱能先关心关心自己的伤势吗?咱能先不花痴吗?”
实际上,傅雲的身体也确实没什么大碍。但因为事出突然,她当时又心不在焉,所以对那一瞬间的回忆有些模糊。傅雲自己倒并不在意,但梁伊伊心里却不知不觉犯起了嘀咕。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但她的潜意识里总觉得,此事或许并不是一宗简单纯粹的交通意外。可她也清楚“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个道理,总
不能凭着自己的第六感便断定此事另有隐情。
但用不了多久,她心中这原本只有指甲盖一般大小的模糊疑团,因为一个人的到访,迅速生根发芽,直至根深蒂固。
这位来访者,便是傅雲心心念念的潘竹青。
潘竹青是在傅雲醒来的第二天忽然赶到常府的。当时傅雲正蓬着头发坐在床头随意翻看医书典籍,梁伊伊正坐在床边替猫儿剪指甲。
忽然小梅匆匆忙忙推门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雲儿……雲儿……你……你猜猜看……谁来看你了?”
傅雲聪明沉稳,可反应向来比一般人慢半拍。而梁伊伊或许没她稳重,却胜在思维敏捷,脑子转的飞快。小梅话音刚落,她便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这么激动,该不会是潘竹青大驾光临吧?”
傅雲整个人僵住,一动不动的看着小梅,等着对方的答案。最终小梅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对梁伊伊竖起拇指赞叹道:“小姐……英明。”
梁伊伊一脸不以为然,放开手中的猫咪,淡淡的问:“这有什么难猜的,人在哪儿了?”
“田海……正领着他……进来呢,我……就赶紧跑来报信儿了。”
听小梅说完,梁伊伊便发现床头傻坐着的傅雲此时几乎可以用“蓬头垢面”四个字来形容,立刻慌了起来:“喂,你还傻愣着!快把头发理理啊!”
傅雲也立刻惊觉自己如今的尊容实在不雅,赶紧慌手慌脚的整理松散的发髻。梁伊伊满手的猫毛,只得求助小梅:“小梅你帮帮她。”
机灵的小梅早已奔向梳妆台,请来了梳妆的家伙们,有条不紊的在傅雲头上忙活起来。梁伊伊也没闲着,洗了手,拿了丝绢走回床边:“来,给你擦把脸。”
没过多久,傅雲便从一个面容不雅的伪病号脱胎成了正常人。赶巧的是,此时门外也响起了至少两个人的脚步声。
“潘大人,这边请。”
田海的声音给屋里的人提了个醒。梁伊伊抱起猫儿,对傅雲说了句:“好像来了,咱们先闪了啊。”言罢,便带着小梅向屋外走去。
为了避免尴尬,梁伊伊本想在潘竹青到来之前从相反的方向溜走,却还是在房门外与他迎头遇上。她目视前方,只能看见他胸口衣襟上的文官绣饰,但该有的礼貌不得免俗,毕竟来者是客:“潘大人别来无恙?”这句完全没经过大脑考虑的蠢话脱口而出之后,她立刻便后悔了。人家病了这么多天,就算
是个傻子也不该这么问吧?这也太不会聊天了吧!
“还算康健,多谢夫人挂心。”
即使没有抬头看他,即使他语气温和,态度有礼,却也能很明显的听出他话中的暗讽之意。梁伊伊心中满意,这么一来,终于可以将自己与潘竹青彻底撇干净了。
“你是来看雲儿的吧?那我就不打扰了,去给你们准备些茶点。”
“有劳了。”潘竹青始终淡淡的回应着她的冷漠和心不在焉,心里出奇的平静。或许这便是一种习惯,当人们终于习惯了另一个人泼来的一盆盆冷水时,便可以彻底的心死转身了。
谁也说不清他的心到底是从哪一刻开始对梁伊伊喊停的。或许是她亲口对他说,要与常远兆生死相随时;或许是她临盆之日;或许是他病弱时,她冷若冰霜的擦身而过……
缘由无所谓,因为这结果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只有益处。毕竟身陷在三角恋中,最痛苦的,永远都是那个被排除在外的人。
傅雲一见到潘竹青走进屋子,立刻心跳如雷,咬着嘴唇低下头去。上回在他屋中告白时的勇气此时竟又不知躲去了哪里。
潘竹青走到床边,与她保持了四五步的距离,随即是片刻沉默。
“没想到潘大哥会亲自来看雲儿……”还是傅雲先开了口打破了这看似有些尴尬的局面。
“我来,其实是有话想要亲口对你说。”
傅雲这时才抬起头,偶尔与他眼神相触:“潘大哥想说什么?”
“我这两天认真的考虑了你说的事情,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何事。”
“雲儿……知道……”她隐隐感觉到他今日的疏离和冷淡,心里的凉意阵阵袭来。
又是一阵令人难熬的沉默,他忽然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道:“我觉得我们……并不……”
“潘大哥!”傅雲忽然大声打断他的话,几乎将潘竹青吓了一跳。
随即,她说出的话听上去前言不搭后语,却让潘竹青彻彻底底的沉默了……
“雲儿这次什么事也没有,人家都说雲儿命大命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你还记得吗,我小时候也从马上摔下来过,还有一次掉进河里差点淹死……”
“都是雲儿自己倒霉,这跟任何人无关……”
说到这里,她眼中已有两行热泪滚滚而下:“潘大哥……求你……别急着拒绝我。至少……别是现在……我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多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他有些呆怔的看着默默流泪的她,莫名的酸胀感从喉咙窜到心扉,从心扉蔓延到胃,不知过了多久,他向她走近了几步,声音低低的说道:“你好好休息,保护好自己。如非必要,最近别出门。”
“嗯!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她点头如捣蒜,随即又想起他也是个病人。“潘大哥,你呢?你还好吗?”
他低头轻笑了一声,伸出右手碰了碰她的脸庞:“我好多了。”
微凉干燥的触感如蜻蜓点水般稍纵即逝,却让她恍如触电,全身的血液都涌向脸颊。
“看来,还是雲儿医术的问题……”她低着头,笑靥如花,声如蚊蝇。“别担心,就算丢了饭碗,你还能改做老书童,不会饿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