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伺候着的莫雨见侍卫脸色十分不好看,知道大概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等侍卫走后,始终忐忑不安。大约几分钟后,书房里传来潘竹青的呼唤声,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情绪:“莫雨,你过来。”
莫雨急忙走进去听候差遣:“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潘竹青将桌案上写好的大字捏在手里看了看,随即递了过去:“六王爷过几天过寿,你把这幅字装裱好了送过去。”
莫雨又等了片刻,发现他竟然收好笔墨打算撤出书房,似乎没有下文了。“只有这幅字吗?”虽然潘竹青这堂堂探花郎的字是被先帝和现任皇帝双双亲口点过赞的,可作为王爷的贺礼,未免有些单薄了。
莫雨眼巴巴的等着潘竹青的回应,可对方云淡风轻的做完洗手擦脸这一系列举动之后,便大步走出书房,只对他抛下一句话:“对,只有这幅字。”
莫雨难以置信的追出去:“可那是六王爷啊……”
潘竹青停下脚步,回头朝他笑了笑:“莫雨你放心,我敢断言,到了那天,这幅字会是最昂贵的一份贺礼。”
“是!”主人如此一说,必定自有他的道理。莫雨不再多说,应了一声,便拿着墨宝目送潘竹青离去。
潘竹青这一走,两天两夜没有再回公馆。谁也不清楚他人在何处,只有薛九知道他将自己关在沧州府衙门他的临时办公室里,一步也未踏出过。
第三天的傍晚,连续放晴了好多天的苍穹,陡然间下起瓢泼大雨。雷声轰鸣,闪电撕裂天际。人们纷纷躲进了屋子,享受屋檐下那一方安全与温暖。
然而唯独潘竹青与众不同,多日未曾踏出房门的他,或许是被这电闪雷鸣从大梦中惊醒,竟推门而出,来到廊檐之下……“好大的雨。”他将手伸在雨中,任由冰凉的雨水浸湿他温润的手掌。
“是啊少爷,很久没下过这么大雨了。”薛九上前感慨道。
几日未出房门,潘竹青原本健康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虚弱。“挺好的,只有这么大的雨,才能把脏东西洗干净。”大约一个多时辰以后,正是人们早已消化完了晚餐,准备施行造人计划或是进入梦乡之时。余家村的村民余双喜也刚刚漱了口,打算抱着媳妇亲热一番,狂风暴雨之下的温存,似乎格外刺激。可他刚躺进
被窝,衣裳还没来得及扯开,便听见自家养的狗如疯了一般狂叫了起来。
“你出去看看吧。”双喜媳妇听这叫声,心里有些发毛。他们家的狗性情尚算温顺,似乎从未如此厉声狂吠过。
余双喜却不以为然:“不去,这狗东西定是看到黄鼠狼了。”
双喜媳妇咽了咽口水,惊惶的说:“别是有人进来了……”在这种恶劣天气之下,女人的神经总是会比平日更加紧张些。
“这么大的雨,谁吃饱了撑的出来偷东西?不怕被雷劈死啊?”余双喜一脸的不耐烦。刚努着嘴打算朝媳妇脖子上亲下去,狗叫声霎时间变得凄厉无比,随即没了声音。
他媳妇吓得脸色煞白:“你听到了没?刚才还叫的这么惨,怎么忽然没声音了?”
余双喜这才提高了警惕,一骨碌坐了起来。“糟了,看样子真不对劲啊!”
夫妻两掀了被子便要下床,却在双脚刚刚落地时,听见了睡在隔壁屋子里两个孩子的哭声。余双喜这才感到大事不妙,一颗心在肚子里疯跳,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光着脚冲出去两三步,房门便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十几个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大个子杵在他们二人面前,其中一人胳膊下一
边一个夹着他俩的宝贝孩子。
“啊,你们什么人?”孩子惊恐的哭声将余双喜心肝都要碾碎了,趴在地上红着眼睛吼道:“你们想干什么?”
蓑衣男当中身材最为高挑,面目最为俊朗的一位走上前俯视着余双喜,悠悠然问道:“我只问你,三个月前那个大风大雨的晚上,你跑到村长家里都做了什么?”
余双喜眼中掩藏不住的慌乱被这位蓑衣男,也就是潘竹青看在眼里,不禁低头满意的笑了笑又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问了句:“村长一家四口是不是你杀的?”
潘竹青之所以压低了嗓子,倒还真是存了一份悲悯之心,想让余双喜在子女面前留下最后一点尊严。许是心里有鬼的人,都受不起别人的惊吓,余双喜反而完全忘记了妻儿的存在,惊声大呼道:“啊……呃……不是,不是我杀的,钱大人都已经判我无罪了!”余家媳妇默默低下头,痛苦的闭上双眼。潘竹青
眼光只是在她脸上一扫而过,她究竟知不知情,根本不重要。
既然当事人都无所谓面子问题了,潘竹青便更加没必要顾忌别的,站起身扬唇一笑:“真是笑话,他判你无罪,你就真当自己无罪了吗?”
余双喜低着头沉默不语。他不知道这帮不速之客到底是什么来头,只是人家明目张胆的冲进来,再加上带头的这位男子,着一身蓑衣也掩饰不住咄咄逼人的贵气和锐气……面前这一关恐怕是难过了。潘竹青见他们夫妻都像吃了哑药一般无言以对,并不打算再不温不火的磨蹭下去,走到两个孩子面前,眼睛却还是盯着瑟瑟发抖的余双喜冷声说道:“村长的儿子跟你儿子差不多大,若说到偿命,干脆先让
你儿子来好不好?”说完,从薛九胳膊下将余双喜的儿子抱了过来。六岁大的男娃娃正是刚刚懂事的时候,睡得正香屋里闯进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爹妈又哆哆嗦嗦跪了一地,他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吓得尿湿了裤子,只能拼
了命向父亲求救:“啊……爹!爹救我!”
“你别乱来!”余双喜已是泪眼婆娑。记忆中,村长的儿子在他手里被勒死之前,也是如此惊惶,也是哭叫着喊爹爹救命……
潘竹青定定的望着他,淡淡的说:“给你最后一次说真话的机会。”
余双喜望了望已经吓得瘫软在地的妻子,才叹了口气转过头对潘竹青说道:“是……是我……是我干的……可我也是逼不得已啊!”
“把小孩儿带出去。”潘竹青满意的点点头,他本来很好奇,这个将一个五岁大的男孩活活勒死的畜生,会不会为了自己,连亲生骨肉都不顾。如今看来,确实是虎毒不食子。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对余双喜会多出任何好感或是怜悯。“你一个人杀了人家一家人,两个小孩子你都不放过,你怎么还好意思说你逼不得已?勒死人家孩子的时候,你有想过自己的子女吗?还有,我看过验尸记录了,你连畜生都不如!”说到最后,潘竹青的情绪真的有些激动,验尸记录上明明白白的记录着遇害的几个人当中,那位八岁大的女孩,也就是村长的女儿,死前被人侵犯过。潘竹青早就听说这个案
子,只是一直未能有时间顾及。将自己关在衙门里的那三天,他就是在翻查这个案子。首先是有人证明余双喜可能是最后一个出现在村长家里的人。但案子到了最后,竟然被硬生生的定论为入室抢劫杀人案,凶手是流窜此地的贼匪,目前正在通缉中……案件记录里疑点重重,可由于官方压力
,人证全都哑了火。余双喜知道自己死到临头,干脆也有什么说什么了:“是……是村长逼我的。我是私生子怎么了?私生子就不能分得田产,就不能过好日子了吗?那些田地,家宅本来我就有份!他凭什么说我是私生子就没
资格拿?”余双喜的爹是余家村最有钱的土豪,老土豪死后,财产都给了大儿子。作为私生子的小儿子余双喜半个铜板也分不到。可余家大儿子过完年也病死了,余土豪的财产即将落到大儿媳这个外姓人头上。余双
喜当然大不乐意,找村长闹了好多次,都被村长以村规家规的名义狠狠驳了回来,说他余双喜连祠堂都进不了,人家大儿媳好歹给余家生了两个女娃,早已进了余家祠堂巴拉巴拉,这才逼的他起了杀心。潘竹青对他们这些恩恩怨怨毫无兴趣,更不想浪费时间去与他争辩什么“冤有头债有主”,“小孩子是无辜的”,“小女孩是碰不得的”之类的道理。反正这家伙必死无疑,这些道理留着让阎罗王教育他也不迟
。“第二个问题,你是如何脱罪的?”
“我……我……”这个问题,让余双喜实在为难。就算他自己伏了法,可总是要想想妻儿今后的活路。
潘竹青大为不耐烦,眯着眼睛冷声说道:“天色已晚,别磨蹭时间。孩子们要睡了。”
听对方提到孩子,余双喜所有防线又被击溃:“钱大人……助我争得了田地和财产。我将得来的田地,变卖了一半,都给了钱大人……”潘竹青轻笑了一声,似乎这些全都在他意料之中。“最后一个问题……”他掸了掸蓑衣,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是要一个人死,还是全家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