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常远兆又一想,深深的恐惧又漫上心头。“你……还会回去吗?”他眼神慌乱的盯着她问。
她却被他如此较真的表情逗乐了:“哪有那么容易说回去就能回去的?这可不是距离的问题,是时间问题。”
他依旧盯着她的双眼,小心翼翼的追问一句:“如果……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会选择回去,还是留下来?”
“哦那就得看你表现咯。要是你欺负我,或是伺候的我不舒服,我说不定哪天就嗖的一下飞回去。”她老不正经的说完,却发现他脸上的血色被瞬间抽离,赶紧扯了扯他的袖子娇声哄他:“跟你开玩笑的。”
他僵着身子,脸上渐渐浮了一层薄怒,嗓子有些干哑:“我不喜欢这个玩笑。要是你哪天看我不顺眼,你可以打我骂我,随你怎么样都行,就是不要丢下我……除非你想你的孩子没了父亲,我是认真的。”
她眨了眨眼睛,点头如捣蒜,乖乖的说:“知道啦。”
他发觉自己的态度过于冷硬,想缓和气氛,便蹭过去将她连人带棉被搂在怀里。“我知道我这么说很自私,可我跟孩子也是你的亲人。你想念爹娘的时候,千万别忘了你还有我们……”她用头顶蹭了蹭他的下巴,从被窝里伸出小脚踩住他的大脚板。“唔,知道啦。早知道不告诉你了,你咋这么玻璃心呢。”动不动就拿孩子出来压她,看来以后他们爷俩就要双剑合璧,强强联手,让她这个
做娘的毫无还手之力了。
她心里还在默默的吐槽,他的喉结就又震动了起来:“一千年以后,是个什么样子?”他似乎饶有兴致,知道她特别,却未曾想过竟是如此非凡。
“没有这么蓝的天,也没有这么清新的空气。到处是钢筋水泥的大楼,到处是油腻腻的烟雾。可即使如此,我依然很热爱。”说着说着,她的脸上爬满了傲娇的笑容。“我们不会轻功,但人人都能在天上飞。我们不用见面,用手机或者电脑就能互相通话。我们不用马,也能让车跑得飞快。我们那个时代,打仗不再需要千军万马,只需要发射一颗导弹,就能炸毁一座城池
。”他听得糊里糊涂,但也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天下间的万事万物都会跟着翻天覆地的转变。他若是兴趣不减,以后有的是时间可以向她了解。只是现在他最想知道的,便是——“一千年以后的你,是什么样
子的?”
她轻笑了一声:“实际上,我年纪比你大。我离开家乡时,已经二十七岁了。只是到了这儿,我成了杨依依,才会这么年幼。”所以他怎么可能斗得过她?这辈子也只能认命被她骑在脖子上欺负了。“在家乡时,我个头比杜若桐还高一些,皮肤没现在这么白,但是眼睛好看,眉心有颗痣。我会点功夫,不过跟你们的不太一样。我的武器既不是刀也不是剑,而是一把Clock17,九毫米口径的手枪。”说到
这儿,她伸出双手在他面前比划出手枪的姿势,忽然转过身瞄准傻乎乎的他,调皮的说:“对付你这样的,一颗子弹就够了。BANG~”说完,得瑟吧唧的吹了吹“枪口”。
他对她的话自然还是一知半解,却很努力的记在脑子里。所以看上去表情有些呆,有些可爱。让她忍不住抱着“手枪”亲了他一口。
说起武器,小白脸自然而然的想起她的职业,又顺理成章的想起她的那位同僚兼恋人。几乎没做考虑,便脱口问出:“那江浩然和你,究竟是怎样的一对?”
梁伊伊有些为难:“你真想知道?还是不要了吧……”对着天下第一醋坛子坦白自己和前男友的情史,对她来说很有压力。
他先摇了摇头,立刻又点点头:“我想知道。”他既然已经问出,若得不到答案,迟早会憋出内伤。她见他一次次的问起江浩然的事情,若今天不说,明天,后天,大后天依然会问起。干脆横下心,对他娓娓道来:“他和潘竹青长得真是一模一样。我第一次遇见他时,我是小卧底,呃,卧底就是类似探子
的意思。潜伏在学校假扮小太妹。呃,小太妹的意思,就是小女混混,懂了吗?”
“懂了,接着说。”“而他那时还是个刚出茅庐的小警察。巡逻时看见我在学校门口和一群男孩子抽烟,呃,抽烟是类似喝酒的一种不良嗜好。他看见我,竟走过来教育我,要我好好学习不要早恋。”说到这儿,她不知不觉的挂上了笑容,眼里闪烁着迷人的光芒:“我记得当时,他瘦瘦高高穿着一身新制服,脸就像雕刻的一样好看。不是我吹牛,你看潘竹青就知道他有多帅了。尤其那双眼睛,青涩,倔强,特带劲儿。好多女生
都像花痴一样望着他。我对他一见钟情,一直盯着他看,香烟烧到了手指都没察觉。”
他想让她就此打住,因为他此刻心里酸的像倒进了整缸醋。口中说出的却是:“后来呢?”“后来他走了一段,无意中回头瞄到了我,发现我还在看他。他便又转身走回来,将我从那群男孩子身边拉走。我当时有任务在身,却也鬼使神差的被他拉着走了很远很远……我们就是那样开始的。”即使对
江浩然的情爱已经从心中淡去,回忆起这段相识的经历,她依旧无法抑制的红了脸颊。
常远兆鼻翼微颤,眼神黯淡无光,嘴角苦涩的牵动出一句:“你好像真的很喜欢他。”
依然沉溺在往事中的她,悠悠回应:“曾经,真的是很爱他。因为他真的很好。”
他低下头,脸色在摇曳的烛光中难以辨明喜怒,可口气却带着明显的酸意:“能有多好……”她如今脑中正在播放江浩然的剧情,没注意到身边人的不良情绪。听他这么一问,便眉飞色舞的应答了起来:“唔,长得帅,幽默风趣,杀伐决断,举止潇洒,穿衣服有品位,身材超好。而且他唱歌可好听
了,我特喜欢听他唱歌,尤其是陈奕迅的歌,简直是原唱你知道吗?”
“我怎会知道,我又不曾听过!”小白脸硬冷的回应,使她终于清醒过来,看到了他怒气蒸腾的脸。
她愕然一愣,眨巴着眼睛问他:“呃……发什么脾气?你不会又吃醋了吧。”
他气得甩过脸不愿意面对她:“我凭什么吃醋?他这么好,你能不喜欢他吗?”她赶紧伸手撩他的下巴,软言好语的哄他:“我都说了是曾经,即使他这么好,我现在不是照样被你迷住了?”说到这儿,他僵硬的脖子,才放松了力道,被她扭了回来面对着自己。“虽然你大部分时候都笨
笨的,说话死板不幽默,做事情固执的要死,还爱吃醋又超黏人,又常跟自己过不去……”
看他眯着眼睛又要耍性子,她赶忙补了一句:“可你这种蠢萌型花美男,在我们家乡可是顶受欢迎,很多人想推倒的。”
他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在字面上就远不如她夸赞江浩然的那段话入耳。“你莫非是在哄我?我为何听到一个蠢字?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你说他的时候,怎就夸的天上有地下无……我比他差这么多吗?”
她被他质问到一阵愕然,最后口没遮拦的回应:“这……各人有各人的特点,你们根本就是两种不同的人。打个比方,他就像哈士奇,你就像萨摩耶,两种不同的狗狗,怎么放在一起比较啊?”
“狗狗?”他扬起嗓子,差点气晕了过去。
“呃,总之你不用去在意他,因为他是我的回忆,威胁不到你的。”梁伊伊见他大有没完没了的趋势,便打算让这场前男友回忆录赶紧收场。
“你不许回忆他。今日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我要你心里只有我。”凭什么他小白脸每天从早到晚都在想她,而她却还有空回忆别的男子?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她被他的无理要求逗乐了:“那你可真是强人所难了,记忆这种事,哪能说没有就没有了,不行你就打晕我,不过弄不好我把你也忘了,那咱两就成最不熟悉的陌生人了。”说到这儿,她嬉皮笑脸的伸出小
爪捏住他的下巴,拇指轻轻摸了摸他的嘴唇:“小帅哥贵姓啊?有木有女朋友?可以给姐姐摸个腿亲个嘴吗?哎哟这白皮子大眼睛,哎哟这性感小嘴唇……”
他没心思回应她的调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正色告诫她:“我不管有多难,你都不许再想他了,总之我心里很不舒服。”梁伊伊脸上的戏谑神情瞬间褪去,换做一脸的不耐烦,将小爪子从他的大手里挣脱出来:“我就说你这人,最爱跟自己过不去。自己犯贱非要问我,知道了又跟我犯横,你的情商都拿去喂马了吗?在这方面
,你真跟个娘们似的。”
不过是希望她能像自己一样心无旁骛,竟遭来她如此难听的指责。小白脸原本温润如玉的脸被怒气涨的通红,僵直了身子,勾着脖子瞪着她:“你又在嫌弃我?又觉得我没他好了是吗?”
见他一副要将战争升级的态度,她也火冒三丈,撇开棉被,挺直了腰杆与他面对面僵持着:“我哪句话是这个意思啊?”
“你每句话都是这意思。你说到他的时候,眼睛里都是爱慕,说我的时候……就都是嫌弃!我不是瞎子!”他已经彻底忘了是谁挑头问起江浩然,而完全陷进无可救药的嫉妒中了。梁伊伊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我在说你,你干嘛往别人头上扯呀?人家江浩然招你惹你了?怎么老跟人家过不去啊?再说人家情商本来就比你高……”至少从来不会像他这样动不动吃这些没脑子的
飞醋,只是这话她没敢说出口。即使她觉得自己已经口下留情,这个古代男人却依然承受不住她口口声声对江浩然的维护了。“你就这么护着他,还说不是喜欢他?”时至今日,他遇到江浩然,竟依然败下阵来。那是她洞房之夜,口中念
念不忘的人。那是在另一个时空下,牵连着她的人。若是他也像自己一样深爱着这个女人,他会不会真的在想方设法将她拉回去?到那时,她还会笃定的留在自己身边吗?“你这死萨摩耶……”她气得浑身发抖,用力推了他一把,他却纹丝不动。“好,对,你说的没错。我爱慕他,嫌弃你。你满意了吧?你就自个儿继续作吧,别妨碍我睡觉养胎。起来,大屁股压着我被子了!”
她愤愤的抽出被他压着的被角,钻进棉被,将自己裹成了蝉茧子。这小白脸不作死就会死的毛病又犯了,不过她的暴脾气也不是好惹的。
常远兆坐在床头大喘粗气,她竟然又承认了!每次吵架都是如此,他头昏脑胀之下说出的气话,最后被活活气死的总是只有他自己。“你竟然这么对我?这么对你孩子的爹!”说着,上前扯她的被角。
她一边滚来滚去,一边在口中喃喃自语:“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什么也听不见。我已经聋了……聋了……聋了……”他气急败坏,手脚并用的将这只扭动着的“蝉茧”箍在身下:“不许装聋,起来。你舍不得他对吗?”她在他身下陡然安静下来,不再挣扎,也没有回应。两人沉默着对峙了半晌,他拉下她蒙在脑袋上的被角
,不依不饶的将气息吹在她脸上:“回答我。”
她定定得望着他满是怒气夹杂着惶恐的脸,悠悠说出:“你错了,我舍不得的是你。想知道我刚刚做的什么梦吗?”
“你说你不记得了。”“我记得,我只是不想说,不想面对。我梦见自己在家乡的那副身子还在,梦见江浩然要远渡重洋找医学专家医治我。知道我为什么在睡梦里还哭的如此伤心吗?因为我好怕他们真的救醒我,我就再也见不
到你了。”她由平静说到哽咽,那个梦,伴随着江浩然隐约的歌声又回荡在耳边。
常远兆脸上的怒气尽消,羞愧的看着她说完,便将她紧紧拥住:“不会的,只是个梦而已,我们不会分开的。我不闹了,都怪我……”“我觉得自己真的很讨厌……那里有我的爹娘,有我的朋友,有一个那么爱我的人,可我却这么自私……只想着自己,我好难过,好愧疚……”第一次对别人说出自己内心的纠结和愧疚,她哭了很久。对父母
的爱和思念她随时都可以排解。可是对江浩然,那满腔愧疚只能压抑在心底,从来不敢触碰。但压抑的越久越深,爆发出来的情绪就越难控制住。她知道穿越到古代并不是她的错。她知道嫁给常远兆实属权宜之策。她也知道面对常远兆这个妖孽的强劲诱惑,很难不动心。可她就是无法忽略一个残酷的事实——无论理由多充分,她确实背弃了江浩然
。
她甚至庆幸自己,没找到回去的办法,不用面对两难的选择。否则,她的心,真的能允许她做出自私残忍的决断,就此抛弃父母,和那个与自己相爱相伴了七年的恋人吗?抱着怀里呜咽抽泣的妻子,听她口中艰难的说出愧疚,常远兆的心寒凉无比,与她的爱情竟成了双刃剑,无法避免的伤了她。他舍不得她难过,可是若她的“愧疚”必须用他的“放手”来医治,这辈子就毫无
可能。莫说她现在无法回去,即使是真有那么一天……他也绝不会放。“是我讨厌,我自私,是我离不开你,缠着你不放,不能怪你。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就拿我出气,让我一个人承担。你不要再自责,也不要再觉得愧疚……我很怕。”刚才吵架时的气焰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此
刻已经语带恳求。
她有些歇斯底里的在他怀中挣扎捶打:“就是怪你!都怪你!”
“嗯!”他欣然的接受她无奈的发泄。
“你要是没这么好,我就没这么纠结了,所以全都怪你。”恨恨的说完,她张口咬住他的肩。“原来咬人真的这么解气!难怪这只萨摩耶总爱咬我。”她心满意足的想着,竟不知不觉尝到了血腥气,赶紧收住牙关的力气。“你这傻瓜,怎么不知道吭声?都出血了!”她心疼得眉毛鼻子都糊在一起,他却依旧笑容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