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寝殿外,一队御林军正默默的看着郭崇喜与常远兆的死斗。从一开始群情激愤的叫嚣,到现在都统统沉默着,看着敌人在他们面前一次次的被郭崇喜击倒,又一次次顽强的站立起来,双手抵着寝殿的
门,死守着他的尊严和使命。他太累了,没有丝毫的力气可以反击或躲避,眼前那个高大魁梧的敌人在他面前不住的摇晃,浑身上下没有哪处不痛,他只有大口大口的呼吸,来维持着体内最后一丝生气。
郭崇喜双眼血红,眼底泛出一丝模糊的水气,指着他大吼:“我不想杀你!你让开!”
“我死后,不要伤害太子和公主,他们都是孩子。”他用尽气力说完这一句,便闭上眼睛,抓紧了门框,等着对方的最后一击。
郭崇喜见他顽石一块,看上去痛苦又可怜,干脆把心一横,决定果断的送他上路了。捡起早已扔在地上的刀,默默走向他。
刚刚走到跟前,将刀举起,从内殿蹦出两个小身影,飞快的闪到常远兆身后死死抱住他,接着,令人心碎的童音响在所有人耳边和心里。
“不准杀将军哥哥!”
“郭伯伯,饶了将军哥哥吧!不要杀死他!”
眼泪沾着脸上的血缓缓滑落,犹如小将军悲壮的血泪。“爹娘,孩儿尽力了,没有给你们丢脸。”他心中凄楚的想着。
郭崇喜鼻子一酸,转身对身后的御林军说了一句:“别当孩子的面动手,丢进池塘吧。”
几个人犹豫着,还是走上前,没费多大力气,就扒开常远兆的双手,和他身后的两个孩子,驾着他的胳膊将他拖离了寝殿大门。他整个人最后的意志被迅速抽离,全身的肌肉骨骼都软了下去。身后的两个孩子还在锲而不舍的为他的生命做最后的努力。“放开将军哥哥!你们这些混蛋!”“不要杀死他!饶了他吧!”孩子们心中最后的
保护神,就这样在他们眼前被摧毁。
“常将军,您还有什么话想说吗?”将他拖到池塘边,其中一个御林军侍卫心中不忍,在他耳边轻声问他。
他感激的努力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有些吃力的说:“我兜里……有两封信,我想拿手里。”
那侍卫从他兜里取出书信放在他眼前问:“是这两封吗?”
他点点头:“是,谢谢。”侍卫将信塞进他手里,他用尽力气将它们握紧,心满意足的扬起嘴角。“伊伊……娘子……”他柔声自语。
“将军,对不住了,您是条好汉。”最后的叹息声,被落水时溅起的水声掩盖。水性极好的小将军,如今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可以挣扎。只能睁着眼睛,最后看一看眼前的世界。水温很冷,却如疼惜他一般,将他脸上的血迹洗去。让他清清白白的等待死亡的到来。他胸腔中那一大口空
气,慢慢消逝在水中。往事如烟雾般在他眼前模糊的视野中闪过。
“因为我不喜欢你。所以,你要么就休了我,要么就离我远远的……”
“我怎么了?我们不就是聊天了吗?你是我男人,我就不能和别人聊天了吗?”
“我,我不是你的。我是我自己的。”
“人家诸葛亮写个《出师表》容易吗?涕泪交加呀!就给你拿来灭火?”
“你是我相公,别拿自己和别人比。”
“没了,就跟我对你的喜欢一样,不存在了。”
“我喜欢你。”
“不许让自己受伤了,你是我的。”
“我等你。”
“我爱你。”
他感谢幻觉,能让他在这一刻看一眼他最难放下的人。她如人鱼般向他游来,眼中带着对他的心疼和不舍,就算是幻象,他也很满足了。最后一点空气被耗尽,湖水猛的涌入他的口鼻肺叶中,难以忍受的剧痛无情得袭击他的胸腔。使他意识越来越模糊,他痛苦的皱起眉头,向不远处的她伸出手……温柔的触感瞬间惊醒了他的意识,尚未来得
及分清现实与幻境,他便被她抱了满怀。久违的温柔让他忘记一切,包括自己身在何处。激动之下,他又猛吸了一口水,在她怀中抽搐了一下,便关闭了所有意识。
拼命游出水面,梁伊伊将常远兆托起,发现此时的他已经没了呼吸,脸庞安详沉静,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脑子一片空白,直到周围的水面陆续浮出几个脑袋。潘景元游到她跟前,压着嗓子提醒她:“别发愣了,还不赶紧带他上岸?再晚就真没了!”说完,接过他的身子,向最近的岸边游过去。
陈副将说了句:“下面就交给我们吧,你快去看看。”
梁伊伊这才猛然醒悟,朝潘景元追过去。
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脉搏……只有一身的伤和手中紧攥着的两封情书。梁伊伊用尽毕生所学,都无法使他恢复气息。
“起来,你不能死,不能……”人工呼吸后,又是一阵按压,她走火入魔一般喋喋不休。恶少在一边默默的看着,连叹息都不忍心。“起来啊!相公……相公你醒醒!”常远兆的脸一点生气也没有,仿佛灵魂已经飘离了他的身体。人工呼吸,按压,人工呼吸,又一次按压。他的嘴唇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给她温热的回应,再也没有吹出让她
着迷的气息。
“你不能死,不能死!”她越来越绝望,眼泪滴在他白净的皮肤上,似乎也贪恋着他,不肯滑落。她抱起他冰冷的身子,想用自己的体温将他唤醒:“你快醒过来……我还没和你说对不起,你怎么能死?”他的脸白的几乎透明,看上去似乎很冷。她一边哭叫着,一边心疼的搓揉他的胳膊和背,希望能为他
取暖。
“醒醒啊!我还没对你说我爱的只有你!醒醒啊……求求你,不要死……求求你醒过来吧!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怎么能让他带着对她的误解离开这个世界?怎么能让他以为自己错付一生?“我还没……好好珍惜你……我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我还没看够你……你醒醒啊!”他好喜欢她亲他,好喜欢她给他按摩,好喜欢她为他擦背,为他洗头发……这些她力所能及的事情,从前为什么不能多为
他做一些?为什么就不能让他活的高兴一些?为什么他的生命如此短暂?
“你怎么能这样惩罚我……怎么能这么残忍……”她哽咽的快要窒息,将脸埋在他颈脖间,任由泪水浸湿他的皮肤,企图保留住他最后的气味。
他依旧安静冰冷,任由他挚爱的女人无助绝望的凄哀悲鸣:“天呐!你把他还给我!这辈子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他……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她声嘶力竭的哭号,使她喉中泛起血腥。潘恶少捏着拳头,始终没能把眼泪憋住,凑到他身边,颤抖着嗓子说:“姓常的,想不到你……居然就这么死了。我潘恶少……还没来得及和你做朋友……还没告诉你虽然你揍过我……但我一点也不讨厌你。
”
梁伊伊已经无法再说话,抱着常远兆的身子,啜泣到呼吸不畅,眼前发黑。潘恶少觉得这对夫妻实在可怜,明明爱的死去活来,却没过过几天消停日子。忍不住对着毫无知觉的常远兆又说了句:“你看你娘子这么伤心,你让她以后怎么办?你就不怕……我那个哥哥,还有那块黑炭
把她抢走吗?你就……”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只见梁伊伊怀中的人,忽然猛的抽搐了一下,翻身就呕出一大滩水,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咳咳!”
潘恶少脸上的悲痛瞬间化为一抹无可奈何的嘲弄:“我女人说的没错,你还真是天下第一醋坛子。”说完揉了揉眼睛,站起身,转头离开。只剩下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的常远兆和刚止住悲声却还在抽气的梁伊伊。他在她怀中,四目相对,想说什么却找不到一句开场白。最后,她俯下脸,缠上他有些冷,有些咸腥味的唇。这次,终于得到他毫
无保留的回应。
失而复得的气息和温柔,使她几乎失控,直到他嘴唇被她蹭破了皮,她方才不情愿的停下。
他惨白的脸浮上了一层薄红。不该这样,她已经有了别人,那个吻……只是可怜他刚死过一次。他已经没有资格再对她有非分之想。想到这里,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将头埋进她怀里。
“对不起,我不该气你。”她一只手托住他的后颈,一只手将他的脸拨正面对自己,他睁开眼,目光在空气中交织:“我没有别人,我只爱你。”
他本来疼痛的心忽然被她一热,眼圈一红,泛起薄薄的水气。接着,他努力举起胳膊,用自己的大手伏在她的后颈上,将她拉向自己。
她闭上眼睛,全身心迎接他的吻。
可是……“啊啊啊……松口!”惨叫声划破长空。负气的啃咬最终还是化为温热的亲吻。上天到底待他不薄,没有让他错付今生情爱。她到底还是他的女人。她的好,她的坏,都只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