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董宅出来,陈璞坐回马车,两人直奔皇城南门,回来半天了,再不面圣,恐怕皇上要挑理了。
要说陈璞和殷景琪好像是天生犯冲,陈璞刚从门楼走进皇宫内,就见到殷景琪和兵部侍郎管行孝从对面行来,殷景琪阴沉着一张老脸,而管行孝满脸的惭愧。
殷景琪见到陈璞,眼中闪过惊奇,紧接着就是谨慎和愠怒。
陈璞见到殷景琪从来都是笑容满面,远远的就行礼,“下官见过殷太师,官大人。”
“陈大人回来啦,这一趟江湖行可是一路行一路杀啊,霹雳手段,雷霆万钧呐。”殷景琪面无表情的说道。
“哈哈,我陈璞就是个市井小人,我笃信的道理都很简单。对朋友如春天般的温暖,对敌人如严冬般寒冷,那些个企图对我武阳社稷不利的人,碰见一个我杀一个,碰见十万我杀十万。”陈璞依然在笑,可是其中的冷意,殷景琪和管行孝都感觉到了。
殷景琪有些惊讶,陈璞这一趟办差归来,好像什么地方变化了,这凛冽的杀伐气,自己多久没有感受到了?好像从汉齐联盟无力支撑以后就再没遇到过了吧?
“陈大人对江山社稷的拳拳拥护之心,我感受到了,这是武阳的福气。但有一点陈大人要注意,少年得志勿要猖狂,谨小慎微方能安稳。”殷景琪说罢,就与陈璞擦身而过。
这三个月来,陈璞的行踪是不可能一直瞒住的,开始的时候殷景琪还真的以为陈璞去巡视江湖,为江湖衙门的建立做准备,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滇阳、漳怀、银屏、楚雄四地的奏章纷纷送到中枢,殷景琪才明白过来,皇上是让陈璞为钦差,去查办那些江湖势力了,更是捅出个邪教来,还在银屏诛杀了邓廉,天府掀翻了黄家。
要知道黄家可是天下有数的大世家,在世家集团中都是稳居前三的存在,被陈璞砍瓜切菜一般的斩杀过半,剩下的也要面临审判,更重要的是,陈璞做的滴水不漏,现在关于黄家的累累罪行已经递交到中枢,五十年内的人命案,就有千宗,如果扩展到百年、二百年,早就破万,更别提他们抢占民田,欺行霸市,贪墨公银等等罪行。让殷景琪对黄家的事情,一个字都不敢置评,无论他说什么都是错。
这一段时间以来,他和幕僚,还有管行孝,把江湖衙门的纲领递给皇上三次,都被皇上挑出大量的毛病,还总拿陈璞的纲领来说教,让殷景琪郁闷非常。比又比不过,抄又不敢抄,他几乎放弃了。
这种种事情,再加上自己的大儿子死于非命,殷景琪对陈璞可说是恨之入骨,自从这个少年入朝,他和皇上的关系疏远了太多,有时还会对立。殷景琪甚至迷信的认为,陈璞就是自己的克星,他出现以后自己诸事不顺还白发人送黑发人,就算陈璞不是凶手,他也是灾星!
陈璞哈哈大笑,转过身,看向殷景琪的背影,“还有句话殷太师可能不知道,谁活的长谁才有最终话语权,谁给谁盖棺定论,谁给谁写墓志铭,十年、二十年后站在巅峰的又是谁?”说罢,扬长而去。
殷景琪强自镇定的继续往前走,没有停留,在走到城门楼的偏门时,一个踉跄,差点撞在门上,好在管行孝扶住了他。
陈璞这一次真的是锋芒毕露,剑出鞘,直刺殷景琪内心!
殷景琪今年已经五十六岁,还能在朝堂多久?十年?二十年?那时陈璞才多大?三十出头的年纪啊,官场之上虽然比手腕、比智慧、比背景、比出身,可还有一样就是比谁长寿,你再权倾朝野,你再如日中天,可你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活着的却可以随便的编排你,随便的谩骂你,随便的侮辱你,随便的欺负你的后人,你却无能为力。
陈璞戳破这层窗户纸,实在是够狠!
殷景琪缓过气,转头望向那个嚣张少年的背影,心中竟然有几分惧意,绝不能让他活着!
陈璞敏锐的六觉,自然能感受到身后的杀意,但他毫不在意,被这老王八莫名其妙的几次三番挑衅,陈璞早就不耐烦了,我跟你殷景琪有仇吗?你最先要剽窃我的心血之作,好像是你的不对吧?你儿子死了,关我屁事?
你要战,那就战,你要玩阴的,那就看谁手段更狠!
陈璞来到文德殿,杨湛正在和杨克勉交流为君之道,方淳进来轻声禀报,“皇上,太子殿下,陈璞陈大人觐见。”
“早上就回来了,现在才知道过来,让他进来。”杨湛说道。
陈璞耳朵多灵,在外面就听到了杨湛的话,赶紧打腹稿,来到龙书案前,妆模作样的要行礼,杨湛早早就的说道:“行了行了,自己去搬个绣墩来坐吧,你陈藏锋劳苦功高。”
“哈,谢皇上,”陈璞笑容满面,屁颠儿屁颠儿的去搬绣墩回来坐。
刚要坐下,杨克勉就走了过来,“别着急坐,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陈璞在自己身上一顿拍打,“这个问题我一天都回答好几遍了,啥事儿没有。”
“你真的是铁打的不成,这么棘手的事情,你三个月周游一遍,就全部消灭?你到底是怎么做到了,赤乌卫传回来的消息我看了无数遍,可是都没能明白你是怎么天衣无缝的完成那些细节的。”杨克勉好奇的要命,说着他也去搬了个绣墩坐在陈璞旁边。
“朕也想听听,你是怎么做到的。”杨湛也去搬了个绣墩,三人成三角之势,坐于龙书案前。
陈璞赶忙站起身,“皇上,您又忘了上次我说的话了,咱么不能这么坐,皇上、太子快起来。”
杨湛和杨克勉不明所以,但都站起身,陈璞一手一个抄起两人的绣墩,放到了龙书案的高台上。不管是哪座宫殿,皇上坐的地方都必须被抬高一块,文德殿的台子一尺高,左右留足了余地,陈璞把两个绣墩放在龙书案左侧的边缘,然后把自己的绣墩放在台子下面。
“这样就可以了,”陈璞道。
杨湛这才想起来,上一次陈璞和他一起吃饭,就是说不能跟他平起平坐,给他的绣墩上垫了个垫子,才敢坐下,“你永远都是这么与众不同,不闹出点儿动静,肯定不会罢休。好,就依你。”
杨克勉还不明所以,但看父皇坐了过去,他也就跟了过去,三人重新坐下,陈璞感觉自己就好像一个正在被审讯的犯人,可总归心安。
“也就你能想到这些细枝末节,父皇和我,又不是没有跟群臣吃过饭,都是很随意的坐,当初父皇在军营之中更是和士兵一个锅里吃饭,也没看谁像你这么谨慎。”杨克勉说道。
陈璞说道:“这可不一样,别人怎么样我管不着,我不能落人口实,嫉妒我的人多了,指不定他们会找出多少事情攻讦我,能少一件是一件。”
“陈爱卿的意思是,只要有人攻讦你就是嫉妒你喽?”杨湛笑道。
“正是,不然臣这么与人为善,对谁都笑脸相迎,不与人为难,也不记仇,为什么要攻讦我?”陈璞一脸无辜。
“刚才来这里的路上,肯定碰到殷太师了吧,没有给人家好脸吧?还笑脸相迎,还不记仇?”杨湛笑道。
陈璞不服气的道:“臣跟殷太师那点儿恩恩怨怨皇上又不是不知道,他先抄袭臣的策问在前,然后他儿子踹臣,后来儿子遇害就赖臣,臣多冤枉?每次见到殷太师臣都远远的就微笑行礼,从来没有怠慢过他,可他老师阴阳怪气的,恨不得臣快死掉的样子,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我才十八岁,我没一巴掌拍死他已经算是老成持重了。”
这也算陈璞的策略,他必须表现出符合他现在年龄的举动,如果总是表现出自己成熟老练,皇帝必有猜疑,这是人性,谁也没办法阻止。
杨湛果然哈哈大笑,这样的陈璞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了,他就是再有本事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罢了。
“你可知道,朕是如何搪塞过去,殷太师几次三番要建立江湖衙门的提议的?”杨湛卖起了关子。
陈璞摇摇头,“臣只是个凡夫俗子,又不会算命,哪里知道,皇上您说就是了。”
“他提议让兵部侍郎管行孝做这江湖衙门的主官,我提出让管行孝也写一篇纲领出来,然后在朝会上又让群臣举荐其他合适人选,算是一起做一篇策问吧,最后择优而定。”杨湛颇为得意的说道。
“高明!这样臣必定脱颖而出,无人能敌!”陈璞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杨克勉在一遍憋住不笑,杨湛笑骂道:“你是真的脸皮够厚啊?这样的话也能说的出口。”
陈璞肃容道:“其实臣对这个江湖衙门的主官一点都不觊觎,只要能做好这差事,谁做都一样,可是臣不觉得谁能做的比臣好,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臣也想过,最后的结局,不是臣做主官,管行孝牵制臣,就是管行孝做主官,臣去做帮手。”
“那你希望,结局是哪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