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萨王宫议事大厅,六位身着狮鹫铠甲的皇家卫队士兵护送着传承法典一路至此,将晶莹的法典方碑重新归放原位,这里是洛萨国王与贵族派系乃至平民代表商议事务的场所,传承法典平时便放置在此,提醒着人们律法的威严。
“辛苦了,”面目威严的亨特将军对六名护卫说道:“你们去广场维持秩序,找卫斯理队长那报到,他会再分派你们具体任务。广场上的庆典应该已经开始,人员混杂,注意埃西尔陛下和斯特雷耶殿下的安全。”
“去吧。”亨特对护卫们点点头。
卫队士兵向亨特将军行过军礼,便列成纵队齐步离开。
空荡荡的议事厅中,此时就剩下亨特一人。
先王们静谧的雕像环列在四周,高高的白石拱顶之上,缕缕阳光从玫瑰花窗中照入,在空旷而高耸的大厅中拉出一缕缕暖黄色线条,其中一缕便正好落在了那法典方碑之上,黑色的方碑表面闪动着晶莹的光泽。
亨特站在方碑前,眉目紧皱,不知在思索什么。
方碑底座由四只狮鹫雕塑背负,并不算高大,碑顶也刚到老人的胸口,但放置在议事大厅之中却显得格外厚重,仿若与整个殿堂融为一体,浑然不分。
亨特将军沉思半天,摇摇头往大门走去似要离开,但又停下脚步返了回来。他重重叹了口气,终于是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水晶炼金小瓶。那水晶小瓶就只有手指大小,里面封装着一滴殷红的血珠。
这是他麾下的卫斯理给他的,在索罗鲁米收集到的莫林的血液。
“不管韦恩怎么说,谨慎点总归不会有坏处……”亨特低声道。
他挥手关闭了议事大厅的大门。
四下无人,只有一些微小的灰尘轻盈地飘荡,亨特用魔力打开了炼金瓶的瓶盖,稍稍倾倒,血珠便落在了法典方碑表面,斜斜地渍出一小片殷红,很快渗进了方碑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接下去要稍等片刻,如果派克家那孩子没有王室血脉,那传承法典便不会有什么反应,否则就会和刚刚的仪式上一样,闪烁出金红色的光芒。
亨特沉着气息等待着,只有紧攥的右手微微颤了一下,应和着并不平静的内心。
只是还没等法典出现什么反应,一阵强烈的魔力波动突然从广场的方向传来。
哪怕经过了一面面墙壁与一道道魔法结界后,依然在议事厅中引起了强烈的魔力震荡。这至少是四环魔法才能引起的魔力震荡,而且一定是攻击类的魔法,才能在短时间内散溢出这么多魔力,绝不会是普通庆典上的杂耍戏法。
广场上出事了!
亨特脸色大变,再顾不上其他,铠甲之上亮起墨绿的光芒,整个人化成一道流光撞开了大门消失在长廊尽头,与他同时的,还有几队在王宫中巡逻的护卫队,在感知到了这魔力波动后也纷纷向着王宫外的广场奔去。
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空无一人的议事厅中,法典方碑闪烁了一下。
铭刻在表面的文体再次流动起光亮。
似乎随时都可能会爆发出刺目的金红色光芒。
……
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排火焰的文字,文字末端连着一道亮光,如陨星一般照亮了刚刚“刺杀”伯爵的凶手,那个身披灰色斗篷的金发年轻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天空中的火焰吸引,汇聚到了那个金发法师的身上。
“就是他!”莫林失声叫道,他认出了那人的身形,看上去那金发年轻人也没想到会突然成为目光的焦点,一时有些错愕。
随即少年视野中划过了一道淡淡的影子。
那道影子好像从远处的建筑群中飞射而来,在视野中一闪而过便消逝无踪。
莫林还没什么反应,耳畔已响起了派克老爹的声音:
“待在这!”
“待在埃西尔身边!!!”
男爵的声音极其严肃,少年从来没听过他这样说话。
“发生什么事了?!”他大叫,不明白为什么派克老爹突然这么严肃,不是已经知道刚刚的刺杀是灰山伯爵一手谋划的么,为什么老爹还会这么紧张?
但男爵没有回答少年,他已经飞身冲了出去。
“老爹?!”
远处人群中的那个刺客法师暴露在光芒下,莫林看到几队守卫正向刚刚那金发法师冲去,摄政王埃西尔麾下的一位法师也开始释放禁锢魔法,不管天空中的火字是谁召唤的,那个披着灰色斗篷的金发男子本身就显得很可疑。
大家都想先把他抓住再说。
可男爵却是向着相反的方向飞身冲出的,莫林不解,他感觉老爹是向着刚刚视野中划过的那道影子飞来的方向去的。
难道刚刚那道影子有什么问题么?
少年依旧望着那个金发法师,发现在重重包围之下,那个错愕的金发法师却没有尝试逃跑,他脸上不知为何突然出现了极度恐惧而震惊的神情,他张大了嘴巴,脸色苍白,而那眼睛更是如死鱼般惊恐地瞪着另外的地方。
好像他已根本不在乎那些包围他的士兵与那个禁锢魔法。
莫林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随之愣住。
渐渐的耳畔杂乱的呼声越来越响,带着几声不敢置信的哭号——灰山伯爵死了!
灰山伯爵真的死了——莫林看到他像一只稻草人一般地被一支水晶长箭穿过右眼,与他身下的光台钉在了一起,那只凝固的眼睛中满是不敢相信的惊异,垂开的嘴巴一动不动,了无生机。甚至之前那老人藏在嘴角下的那丝得意的笑容,此时还僵在脸上,显得如此诡异而讽刺。
转瞬间灰山伯爵的皮肤便彻底灰败了下去,任谁都能看出他已失去了生命,哪怕是生命神殿的大祭司在此都绝无挽回的可能。
虽然那支水晶长箭没有带出多少鲜血,但那箭身箭头上铭刻的魔法符文必定已灭绝了老人的全部生机,毕竟他不是职业者,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那副光台原本是用来托着伯爵回到宅邸的魔法担架,现在却似乎成了他的祭台。魔法的维持者,那个衣袍上有灰山纹饰的魔法师,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惊恐之下再也维持不住法术模型,光台随即消失。
灰山伯爵的尸体坠在地上,无力地翻倒了一下,头颅上依然穿着黑羽水晶长箭,显得微微有些可笑。
而莫林终于反应了过来。
天空的火字是用来吸引人们注意的,而这支水晶长箭便是刚刚划过视野的那道影子,它是从广场另一边的建筑中射来的,而派克老爹是去追那个真正的刺客了!他的心脏猛地一缩,惊慌地想到老爹去追那个刺客了!
怎么办?那个暗中的弓箭手如此厉害,老爹去追他岂不是会有危险?!
再也顾不上其他,少年扭身狂奔,朝着男爵离去的方向追去。除开那道箭矢外,男爵飞身冲出时也留下了不小的魔力波动,少年还能隐约察觉到他的踪迹。
随着派克男爵和莫林一前一后相继狂奔而去后,又一道墨绿的光芒从王宫中冲出一路踩着墨绿色炫纹屏障向远方追去,那是亨特将军的身影。那支水晶箭矢在空中留下的痕迹此时方才波动开来,刺耳的尖啸声响彻整片广场。
终于陆续有士兵反应了过来,追着亨特将军的身影冲向远方的建筑群。
剩下的卫兵则护在埃西尔陛下以及各个贵族周围严阵以待,生怕再有其他的刺客出现。
那个被光芒照亮的金发法师一脸震惊地看着伯爵了无生机的尸体,显然也没想到一次计划好的“刺杀”,一次由伯爵亲自布置的“刺杀”,居然会演变成这副模样。、
伯爵真的死了,而他则变成了真的帮凶。
好在跌落在地的伯爵的尸体此时吸引了不少注意,金发法师不再犹豫,也顾不得再伪装什么身份。他手中召唤出一张深黄色的魔法卡牌,瞬间激活,身影消失在无数黑鸦之中。
鸦群轻而易举地挣脱了禁锢魔法飞向天空,急速地远去。
埃西尔麾下的那名法师发现他化身群鸦挣脱了禁锢魔法,正要起身飞到空中去追他,却被摄政王制止了。
“先别管这人,你去支援亨特将军。”埃西尔沉声说。
那法师听命朝着亨特离去的方向飞起,却又犹豫了一下。
“我这里没问题,你只管去帮亨特将军。”埃西尔又说,那法师点了点头终于离开。
埃西尔扶着黑铁权杖,盯着天边快速远去的那一团鸦群,眼中闪过一丝恍然,那是四环魔法,群鸦召唤。从三阶往上,魔法卡牌便已比较珍稀,特定魔法的魔法卡牌更不是随意能买到的,在洛萨,埃西尔只知道一个人拥有这种魔法卡牌,就是灰山伯爵坐下被称为灾祸之鸦的首席法师。
灾祸之鸦常年带着金属鸟面面具,没人见过他真实的长相,是灰山伯爵最心腹的魔法师。之前拦截飞艇给斯特雷耶递送信件的人便是他。
埃西尔之前已有怀疑,那电光刺杀魔法既然击中了伯爵,为什么“刚好”没造成致命伤。联系刚刚那“灾祸之鸦”的表现,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最开始的刺杀只是一场灰山伯爵自己安排的“表演”。
这样的安排也符合那老狐狸一贯的作风。
可后来这支致命的水晶箭又是哪一方人射出的?作为洛萨的摄政王,他不在乎凶手到底是谁,堕落的职业者可以上报给神殿的执法队去追查,他关心的是那凶手所代表的势力,在这个时候射杀灰山伯爵,到底谁会得利……
埃西尔望着远方的建筑群皱起了眉头。
……
莫林失去了派克男爵的踪迹。
他追着隐约的魔力波动一路狂奔到这个十字喷泉路口,再也感觉不到残留的魔力。
“老爹到底往哪个方向跑了……”少年焦急地环顾着。
这个时间,夏日的午后,街上本就没什么人,再加上传承法典仪式,空闲的王都居民都聚集在广场上庆祝,这个喷泉路口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
老爹啊,虽然你平时都自称高阶战士,但可从来没见你正经练过啊……再说你穿着那副浮夸的庆典铠甲,哪怕你真是高阶战士也发挥不出几分实力,一个人去追那个刺客这是逞啥英雄呢。
莫林忍不住地抱怨着,担心男爵遇到危险又寻不到他留下的踪迹,一时焦急不安。
片刻后亨特将军也追至此处,似乎同样也追丢了男爵的踪迹,他看了眼莫林问:“派克他往哪边追去了?”
少年摇摇头,看亨特居然也追丢了不禁更加着急:“您快点召集人手搜查,我爹他独自追敌说不定会遇到危险!”
亨特皱着眉头说:“你追来能做什么!赶快回狮鹫旅店去,那里有护卫守护,这里交给我处理。”
说着他跃至空中四处眺望了片刻,犹豫了一下,挑了一个方向追去。
“诶等下——!”莫林看着空中亨特远去的身影,无奈地一屁股坐在了喷泉边上,这个亨特将军话语间似乎很熟悉自己和老爹,但少年可从来没听老爹提起过他。
片刻后少年又跳了起来,止不住往屁股上扇着风:“哎呦这么烫!”
他抬头瞅了一眼烈日,这里没有了魔法云彩的遮挡,太阳大的都快把石头烤化了。
“咦?”他突然愣了一下。
他注意到街道旁的房檐上有几块红色瓦片被踏碎了,少年突然想起前几天男爵带他在王都四处逛游的时候走过那个房顶,那是男爵熟悉的“小路”之一。而他印象里,似乎那时候他俩都很小心没有踏碎过砖瓦,难道说老爹是沿着屋檐拱廊那条小路追那个刺客去了么?
莫林踩了两个灰色的炫纹屏障便跃上屋顶。
果然这里有一些新留下的痕迹,应该就是男爵刚刚留下的,想必情急之中老爹也顾不得脚下留力。
没有犹豫,少年迈开步伐沿着“小路”向前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