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进一片拆迁区以后，就开不进去了。裴衍笙拿着手电和手机下了车，独自往小巷里面走。
这一片属于老城区了，跟开发商谈妥后，从去年开始，住在这里的人家就已经陆续搬走了。周围一大片房屋都被拆的七零八落，小巷里的路灯还亮着，散发着微弱昏黄的光，些微照亮了巷子里的积水。
裴衍笙独自穿梭在小巷内，男士皮鞋落在地上，在这空旷的环境里，发出啪嗒啪嗒的清脆声响。
裴衍笙走着走着，忽然停住了脚步。侧耳细听，左手边的那一条小巷子里，隐隐约约传来低低地啜泣声。
他皱着眉站在了那条巷子口，朝里面喊了一句，“芷珊？”
那哭声猛地怔住，随后从黑暗中传来弱弱的女声，“衍……衍笙？是你吗？”
至现在，裴衍笙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回了原处，他抬脚大步走进了巷子，手电在里面一通照，在一个黑漆漆的角落里，找到了唐芷珊。
这么凉的夜，她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线衫，蹲在墙角边，满脸泪痕。
裴衍笙紧皱的眉心稍稍松开了一些，大步走到了她的面前，“怎么蹲在这里？”
“我……”唐芷珊茫然的看了眼四周，眼圈红红，声音哽咽，“我迷路了。”
裴衍笙在她面前蹲下，脱了外套裹在她身上，“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找我的那些书，我记得六年前我走的时候，把它们都放在了箱子里。”唐芷珊抓着他的衣襟，脸色渐渐恢复了一些。但她不知道是冻的，还是被吓得，浑身依旧哆嗦着，就连说话的时候，唇齿也在发着抖。
“你住的房子早就拆掉了。”裴衍笙一边说着，一边要扶她起来。
“嗯。”唐芷珊轻哼了一声，捂着双腿站不起来，“我腿麻了。”
裴衍笙没有做太多考虑，弯腰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大步往外走。
这边几乎没有什么人气了，一到晚上更是安静的有些骇人，他一个大男人尚且觉得后背发凉，更何况她一个女孩子？
“以后不要来这里了，尤其是晚上。”
老北区这边距离城区比较远，也是江城比较混乱的一块。她一个女孩子晚上来这里，实在太多隐患。
唐芷珊乖乖的点了点头，“衍笙，你说我住的房子被拆掉了？那我的那些东西呢？是不是也被毁了？”
“嗯。”裴衍笙抱着她继续大步向前走着，冷着面色淡淡的应了一声。
唐芷珊沉默下来。
一滴温热的眼泪滴在了他的手背上，裴衍笙低头，看见唐芷珊在默默的流眼泪。
好在他们已经出了小巷子，到了车子边。
他腾出一只手拉开车门，将她放了进去，见她还在哭，便问道：“是不是伤到了哪里？”
唐芷珊默默摇头，眼泪却越发汹涌。
裴衍笙坐上了驾驶座，将纸巾朝后递了过去，“别哭了，我送你回医院。”
唐芷珊伸过来接纸巾的手微微一顿，神情顿时颓然，“衍笙，能不能不要送我回医院？”
“为什么？”
“医院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温度，空气中满是药水味，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象的到，我躺在手术台上的样子。不要送我去医院，求你。”
她眼神哀求的看着他，最后那两个字又重复了一遍，“求你。”
“你去哪？”
她本就是孤儿，没有父母。六年前在江城，尚且在老北区还有个家，但是现在，唯一的家也没有了。
“明天我去找老北区的开发商，让他把该有的补偿都给你。”
拆迁这种事，本来就是要补偿的，因为她出国了六年，一直不曾回来，开发商又联系不到她，只好暂时保留了给她的补偿。现在她回来了，如果想拿回补偿，也不是什么难事。
唐芷珊轻扯了下唇，“衍笙，我是不是就不该回来的？”
裴衍笙抿唇，没有说话。
唐芷珊靠在后座上，看着窗外，嘴角轻轻扯起一抹苦笑，“也许，我真的不该回来的。”
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跟他说话。
默了半晌，后座又传来唐芷珊的声音：“你送我回医院吧。”
裴衍笙抬眸，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不是说不想回医院？”
“我始终一个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在医院，还是在酒店，没什么差别。”唐芷珊怏怏的说完，便靠在了后座椅背上，默默的闭上了双眼。
一路无话，裴衍笙最终还是将车开回了水月居。
等他将车停好，就发现唐芷珊已经睡着了。
他下了车，打开后车门，看见她安然的睡颜，有点不忍心搅扰。
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叫醒她，不然坐在车里很可能会感冒，她现在身体本来就虚弱。
刚要抬手去推她，唐芷珊一个不稳，直接朝他怀里倒过来。他下意识的一接，将她拥入了怀里。
罢了，她毕竟还是个病人。
裴衍笙将唐芷珊从车里抱出来，进了别墅。
水月居的别墅虽然大，但房间还真的没有几个。
楼上就三个房间，一个主卧，一个客房，一个书房。
之前小鱼住的是客房，不过现在已经搬至他的卧房里一起睡了，书房虽然设有一张床，却并不是为了让人睡觉的，而是有时候，让人在上面小憩的。所以裴衍笙下意识的，将唐芷珊抱进了客房内。
等他安顿好唐芷珊，从客房出来，才进了主卧。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微弱的床头灯，小鱼侧着身子，双眼紧闭，呼吸均匀，似乎睡的正沉。
裴衍笙没有打搅她，拿了衣服去了卫浴间。
冲完澡出来，关了灯，抱着小鱼很快也进入梦乡。
——
次日，小鱼早早的起床，想亲手给裴衍笙做一顿早餐，但等她下了楼，却听见厨房里已经有人在做早餐了。
不可能是裴衍笙，因为她起床的时候，他还睡着，也不可能是佣人，因为昨天晚上她就叮嘱过了，今天早餐她亲自做。
会是谁？
小鱼好奇的走到了厨房门口，探头往里一看，便看见了一抹修长纤瘦的女人身影。
那女人穿着的是她留在客房，还没来得及拿过来的衣服，一套红色的连衣裙，那是裴衍笙给她买的，虽然她从未穿过。
但是此刻，看见被穿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上，小鱼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了。
那女人背对着门口，正在灶台上忙碌，一袭酒红色的卷发披肩，从后面看，身材颇为妖娆。
小鱼一时没认出来这是谁，站在厨房门口脱口问道：“你是谁？”
那女人闻言一怔，转过头来，目光跟小鱼的目光对撞。
是唐芷珊！
小鱼愣了一下，“你不是在医院吗？”
什么时候跑来水月居了？而且，还穿着她的衣服，系着她的围裙，操着锅铲，在做早餐？
“小鱼。你起床了。”唐芷珊的反应，却十分的愉悦。
她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忙碌，“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厨房在楼下，卧室在楼上，况且厨房的隔音效果那么好，即便是她把整个厨房都砸了，也不会打搅到在楼上的她。
“没有。”小鱼悻悻的，因为她看见，自己精心准备的食材，被她做成了另外的食物。
本来想着，从来没有给裴衍笙做过一顿早餐，今天就破例给他做一次的。但是没想到……
瞬间，所有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
唐芷珊大清早的出现在这里，还穿着她的连衣裙，打扮的还很随意，一看就知道，她不是刚刚来的，多半是昨天晚上就来了。
小鱼又想起，昨天晚上裴衍笙接到了佣人打来的电话，说是唐芷珊不见了，然后裴衍笙就开车出去了。
她靠在床上想等他回来，谁知道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想来，昨天晚上他找到了唐芷珊，还顺带将她带了回来。
“唐小姐，你身子不大好，还是我来弄吧。”小鱼心里不舒服，归心里不舒服。唐芷珊现在毕竟是病人，看见她做这些，她心里还是不忍。
唐芷珊笑容晏晏，“没事的，我来。我都好久没碰这些了，我记得以前我很爱做这些的，衍笙也特别爱吃我做的早餐……”
说着，她又忽然止住了话头，面色微窘迫的看了小鱼一眼，“我相信，你做的早餐也一定很好吃。”
小鱼摇头，“我其实也不大会做。”
就这阵子无聊，心血来潮跟家里的佣人学了几道菜，味道尚且还过得去，今早就想着做做的，结果……
“真的吗？”唐芷珊笑，“那以后，早餐都交给我来做吧？也算是给我找点事做，不至于整天无聊，想东想西的。”
小鱼愣了一下，以后的早餐都给她做？
她似乎从她这话里，听出了要长住的意思？
小鱼对唐芷珊不讨厌，充其量就是女人对女人的一种天生的警惕，况且她长得那么好看，又是裴衍笙曾经的女朋友。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都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吧？
小鱼当然是正常女人。
她扯了扯嘴角，“唐小姐不回医院了吗？”
“医院里的气味太难受了，待着只会让人心情更不好，我在医院的这两晚上，都没睡过一个好觉，但是昨天晚上，我一夜都没醒过……嗯……昨晚我记得我在车上就睡着了，我睡着之前，让衍笙送我去医院来着，不知道为什么，醒来就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