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琏一愣,见刘彦贞这番做派,心中倒不慌了。如此看来,这刘彦贞是真心?

刘彦贞虽然想要下跪,但也有些迟疑,毕竟杨琏官职虽大,却是晚生后辈,刘彦贞自持身份,自然有所顾忌,见杨琏一副欲扶又不扶的样子,刘彦贞一咬牙,双膝一弯,要下跪的趋势已经很明显了。

杨琏可以痛叱刘彦贞身为楚州父母官的不作为,但有一点,却不能在这种事情上,让刘彦贞占据主动,当即伸出手去,扶住刘彦贞,笑道:“刘刺史如此,当真是折煞我了。”

刘彦贞见有戏,忙道:“杨节度,这个要求还请答应,只要能跟在杨节度身边,就算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杨琏摆摆手,道:“赴汤蹈火就免了,不过眼下,本将倒是有一点事情,要和刘刺史商量。”

“杨节度请说,若是能办到,我一定不会推辞。”刘彦贞说道,心中却在想着,若是杨琏真的要拿他回京问罪,翻脸必然是免不了的了。性命攸关,刘彦贞宁愿去落草,也不会去送死。

“这就好办了,本将想刘刺史一定能完成。”杨琏笑道,缓缓踱步到了窗子边上,将窗子打开,河风吹来,带着几分凉意。

刘彦贞走到一边,站在杨琏身后半步,做出洗耳恭听的态度。

杨琏望着江面,半响没有说话。刘彦贞一时拿不准杨琏究竟要做什么,不免心中忐忑,心想杨琏究竟有什么要求?

“刘刺史,说起来,你我相交,也有数月了,当初本将还是一个指挥使,就奉命北上,在这楚州停留,也承了你的恩德,说起来,本将还有几分感激之心。”

杨琏这话慢慢说来,刘彦贞眼睛一亮。以他对杨琏的了解,杨琏还算念得恩情,是一个怀旧之人,当下心中笃定了许多,觉得杨琏十之八九会答应自己的要求。

不过,杨琏却淡淡一笑,话锋转了下来,道:“可是,刘刺史,身为臣子,你半点没有臣子的觉悟。楚州乃是北方重镇,你却横征暴敛,抢夺百姓良田,导致民不聊生,百姓多有逃亡。这些事情,你是承不承认?”

刘彦贞心中一突,有些吃不定杨琏究竟要做什么。但此时杨琏已经说开,而且说得这般肯定,刘彦贞心中有鬼,觉得杨琏十之八九,肯定抓住了自己的把柄,当下沉默不语,静观其变。

杨琏知道刘彦贞心中在想什么,便摇摇头,道:“其实为官,若真的一点不贪,这样的清官,几乎没有。可是,刘刺史,你不仅贪了,还弄得民不聊生,这一点本将非常不喜。陛下知道,更是不高兴。”

杨琏话语的后半截,透露出了太多的信息,刘彦贞不由眯起眼睛,杀意蹦出,他慢慢的抬起手,若是情况不对,就要杀了杨琏。

然而杨琏却没有看见一般,依旧负手而立,继续说道:“坦白说,这一次我奉命而来,除了赈灾,还要收集你的罪证,捉拿你回京。”

刘彦贞猛地抬起了双手,杨琏这话已经将他视为敌人。就在他的手将要伸出去的时候,杨琏却极为敏捷地躲开了,然后冷冷地看着他,目光中,杀意凌然,一点都不惧刘彦贞。

刘彦贞舔了舔嘴唇,他有些紧张,毕竟这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大事。

杨琏冷笑了一声,道:“刘刺史,你以为你能杀了我?而且,就算你杀了我,也下不了这艘船!”

刘彦贞正要反驳,这时,就听见旁边的屋子,传来金戈之声,他不免变色,失声道:“你早有准备?”

“未雨绸缪,总是好的。”杨琏淡淡的笑了笑。

金戈之声响起之后,很快就又消失了,仿佛不曾有过。刘彦贞有些摸不透杨琏的意思,便小心翼翼试探道:“杨节度,你这是要做什么?”

杨琏呵呵一笑,摆摆手,道:“刘刺史,你不用那么紧张。”

这话说出来,刘彦贞顿时放松了,杨琏还称呼他为刘刺史,也就是说,尽管他对自己很是不满,但敌意不深。刘彦贞不由点点头,先听听杨琏说什么也不迟。

“其实本将想要的,是一个双赢的结果。本将能顺利赈灾,掌管海楚二州。而你,可以颐养天年,这不是皆大欢喜?”杨琏说道,眯起眼睛看着刘彦贞,这样的条件,刘彦贞没有理由不接受。

果然,刘彦贞咽了咽口水,问道:“杨、杨节度,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不仅是在帮你,也是在帮我。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杨琏说道。

“什么要求?”刘彦贞已经沿着杨琏的引导开始思索。

“刘刺史,你在海楚两州捞了不少的土地,这些土地都要给我,而且是无偿!”杨琏说道。

刘彦贞闻言,后退两步,十分坚决地摇摇头,道:“这不可能。”他在海楚两州的土地,数以万计,而且都是上等田,全都给了杨琏,这让他十分肉疼。

杨琏冷笑了一声,道:“不可能?这些土地都是百姓的土地,你巧取豪夺,这几年已经赚了不少,如今本将掌管海楚二州,难道这些土地,还会让你捏在掌心?”

刘彦贞咬着牙,道:“这些土地,都是我积攒多年而得,全都免费给了你,我吃什么?”

“这个好办,这些土地,本将会拿出大半,分给百姓,余下的,便是我的。每年粮食的收成,我给你两成,足够你一年开销。”杨琏说道。

刘彦贞脸上阴晴不定,事实上他也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既然他从海楚两州退出,新任海楚两州的官员必然会中饱私囊。这算是一个定例,只是刘彦贞一时接受不了罢了。而且,若是其他官员上任,或许刘彦贞还能留下不少土地,可是杨琏全部都要,而且一文钱都不给他,这让他更难以接受了。

“怎么,你还不愿意?你若是答应了,本将举荐你,去神武军做事。”杨琏说道。如今神武军虽然是边镐掌权,但边镐一向南征北战,恐怕在神武军呆不了多久,以刘彦贞的资格,自然不可能久居人下,一旦边镐离任,刘彦贞就很有可能被提拔上来。

刘彦贞有些犹豫,神武军固然好,可是在天子脚下,做事也就没有那么方便,若是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被弹劾。

杨琏见他不语,又道:“本将给你的这个机会,可不是时时都有的,若不能把握,可不能怪本将。”

刘彦贞想了想,咬着牙,决定搏一把,大声喝道:“杨琏,你这是欺人太甚!”

“本将就是欺人太甚,你要如何?杀了本将?本将不妨告诉你,你若是答应了,自然对你大有好处。若是不答应,本将现在就将你押送回京。”杨琏同样大声喝道。

两人的声音传到门外,刘正眼睛一瞪,就要闯进去,林仁肇伸出一双大手,拦住他,道:“刘正,你要做什么?”

“里面闹成这样,我要去看看!”刘正大喝,伸出手去推林仁肇,却发现林仁肇的一双手如同磐石一般,丝毫不动。

“没有杨节度的命令,任何人不能进去。”林仁肇同样厉声回答,同时一只手拔出利刃,挡在身前,喝道:“你若要硬闯,休怪我手中利刃认不得人!”

刘正便服而来,没有带兵刃,知道自己打不过林仁肇,一时十分踌躇。

刘彦贞打开门,喝道:“刘正,你不要闹事。”说着,又将门关上。

杨琏看着刘彦贞,知道此刻的他,十分愤怒,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能控制情绪,说明刘彦贞默许了一些东西。

“刘刺史,这样的条件,对你也有好处,至于刘正,只要留在本将的身边,好好做事,忠于本将。那么本将可以保证在十年内,他必定能封侯拜相,位极人臣!”杨琏有抛出了诱饵。

“封侯拜相,位极人臣!”刘彦贞念着,内心深处的火焰被点燃了。他本身是有野心之人,渴望着能建功立业,可是他镇守海楚两州多年,不过是一个刺史而已,连节度使都不是。反观杨琏,虽然也有立下功劳,可是崛起的时间太短,让人诧异,这只能还是他的那句话,简在帝心。所以投靠杨琏也不时为一个选择。

刘彦贞脸上阴晴不定,杨琏哈哈一笑,道:“怎么,你不相信本将的话?若是不相信,那就罢了,今日你我就拼个你死我活,反正本将白丁出身,也没有太多牵挂,难道还怕你不成?”

刘彦贞知道杨琏也有牵挂,但同样的刘彦贞也有牵挂。而且似乎越老越怕死,刘彦贞不想死,他还想好好活着。刘彦贞想了半响,这才开口,道:“杨节度,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刚才本将就说过了,双赢。你放心,你的土地给了本将,本将虽然拿不出钱,但日后也不会亏待你。不瞒你说,本将已经取得海楚两州的制盐的权利,本将可以每年给你三十担盐,你也知道盐是何等暴利。其他的,不用本将多说了吧。”杨琏正色说道,这是他的底线。

这时,刘彦贞已经觉得杨琏倒是十分有诚意了,想了想,决定搏一搏,便道:“既然如此,就依杨节度所言。日后,老夫需要杨节度照顾了。”

“这个好说。”杨琏淡淡的道。

两人聊了半响,终于达成了一致,刘彦贞将海楚两州的土地全部交给杨琏,部分店铺也交给杨琏打理。而杨琏作为回报,给他粮食收成的二成。这可以折算成钱,至于盐,数量同样定在了三十担,同样为了结算方便,直接收取钱帛。

两人出来之后,都是笑意盈盈,杨琏得到了他想要的,这就是最大的收获,至于给的那种东西,羊毛出在羊身上,杨琏并不在意。刘彦贞虽然也觉得亏了一些,但总比与杨琏翻脸,逃到深山里落草为寇要好很多。

林仁肇与刘正看见杨琏笑着出来,都觉得奇怪,刚才还在屋子里大声吵闹,甚至差一点要以命相搏的两人,现在居然好的像一个人似的,这让两人诧异。林仁肇稍微好一些,因为杨琏与他聊过,自然猜到一些,只有刘正蒙在鼓里,丝毫不知。

谈妥了事情,刘彦贞匆匆走了,事后反悔的事情,他做不出来,更因为不符合利益。

杨琏看着刘彦贞离去,摇摇头,笑了笑,道:“刚才他居然想要杀我。”

林仁肇吃了一惊,原本以为刘彦贞不过是吓唬杨琏,想不到居然到了这个地步。

“不过,人总是有弱点的。刘彦贞的弱点,便是越老越怕死,安逸的生活过了这么多年,他的斗志消退了许多,只是一个纸老虎罢了。”杨琏笑了笑。

林仁肇点头,道:“刚才刘正同样很是激动,差一点就要动手了。”

“我听见了,不过刘彦贞立刻制止了他,这让我更明白刘彦贞还有一个弱点,他非常疼爱他的侄儿。我已经答应将刘正留在身边。”杨琏说道。

林仁肇诧异地看了杨琏一眼,十分担心,道:“刘正桀骜不驯,要想管他,可要费些力气。不过他功夫不错,若是用好了,能帮大忙。”

杨琏哈哈一笑,道:“这个简单,先让他跟着陈铁,磨磨他的锐气。这好日子啊,可要到头了。我总觉得,在这半年之内,会有刀兵。”

林仁肇道:“杨节度,你的意思是,汉国人要出尔反尔,进攻楚州?”

“汉国没有这个精力,西北那边,恐怕李守贞就要耐不住寂寞,自立为王了。若是关中落入李守贞之手,汉国西边屏障失掉,自顾还来不及,根本不可能攻打楚州。我担心的,是那些百姓受人控制,如今我用粮食吊着他们,暂时没有大碍,但若是不轨之徒缓过气来,恐怕会做出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杨琏说话间,有些担心。

这些百姓或许还不知道被人利用,一旦那些盗贼找到机会,必然会生事。而在短时间内,杨琏又无法查出究竟是那些人。只能一点一点,剥茧抽丝,找出图谋不轨之徒。

林仁肇也陷入了沉思,究竟该要怎么做,才能查出那些人是淮北群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