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不管成没成精,裴挚这话说得由衷,当然裴少爷平常胡扯瞎掰时样子也挺由衷,但这次,由衷之外似乎又有几分局促。

裴挚说完,胳膊越过白砚的肩背,给了他一个很用力的拥抱,把他勒得肋骨生疼。

白砚身子只僵了一秒,随后也伸手抱住青年坚实身躯。他突然有种错觉,在这一秒,那个从他眼前消失了六年的裴挚,才真正归来。

裴挚脖子紧贴着他的脖子,脉搏相触的感觉似乎要把两个人的血脉融在一起,“哥……”

一声喟叹,千言万语似乎点到即止。白砚手在裴挚背上拍了拍。

他没跟任何人说过,这六年,他最想知道的裴挚的消息,可是,从没跟任何一个新结识的朋友提到过裴挚,裴挚是他六年里讳莫如深的禁忌。

不能忘和不能提,也不知道哪一个更悲剧。

他一个小小的动作,裴挚胳膊又收紧了些,和很多年前一样,裴挚每次拥抱他,总是要把力气用尽似的,在他背上游走的手掌活像要透过肌肉血脉,数清楚他的每一根骨头。

白砚手掌抬起,随后更用力地落在裴挚宽阔的后背,一下,又一下,泄愤似的。

他们分手前,这小混蛋成天玩些不要命的东西,从来不舍得让他放心。他一声滚,小混蛋走得利落。经年不见,小混蛋把自己摔得再也玩不动,终于知道回头纠缠他了。

白月光,扯淡吧。

哪家的白月光,活出了他这款备胎样儿。

算了,不管是找他清算也好,认真想要复合也好,小混蛋总算是活着回来了。

他们一起长大,他终究比裴挚年长,算了就这样吧。

一辆车从一旁呜鸣着过去,灯光透过前窗扫进驾驶室里,片刻间照亮在黑暗中拥抱的两个人。

先放开手的是裴挚。

白砚这才回神,他现在是影帝,跟谁过于亲密的接触都不便被旁人目睹,所以也很快松开了胳膊。

两人各归各位坐正,裴挚想起什么又倾身过去替白砚系好安全带,而后也系好自己的,接着不发一言,只顾着发动汽车。

说情话的方式或许是受人启发,可那一句话,每个字都是真的,那就是他不在白砚身边六年的真实写照,好像让身边所有人都知道有这个人在,就能证明他们的曾经的日子还没走远。

裴挚突然觉得这种悲悲戚戚的情调顶不适合他,以后好日子一大把,他坐这儿不说话,他哥话更少,两人在一块儿还绷着伤春悲秋,好像挺二逼。

所以,车驶出会所停车场,他朝他哥瞟了眼,特意精气神十足地问:“从湖滨路出去,刚好经过你喜欢的那家粥铺,咱们再去解个馋?”

这他妈说的是句什么话?他们刚把肚子塞满,再来一顿,他哥得现吐给他看。

真是又活回去变成了当年那个十八岁的愣小子。

所幸白砚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靠在副驾座,轮廓优美的下巴端平,说:“不用。”

裴挚点头,“那行,也不早了,赶紧回家歇着。”

十分钟后,车驶上湖滨马路,白砚把窗开了,夜风习习吹进车里,带着路边草木的清香,让人无比惬意。

裴挚突然听见他哥说:“最近除了《探玄珠》,还有几部不错的电影上映,我想去看看,你要不要去?”

他立刻来了精神,看电影?眼下只能订到深夜场的票了吧?

“去!干嘛不去。”他果断回答。

他哥要跟他看深夜场电影,四舍五入一下,他们又在谈恋爱了。

是不是?就问是不是?

说去就去,票是白砚用手机买的。

裴少爷终究深沉不过三秒,见他哥开始选座,特意把车靠路边停下,凑过去说:“我看看。”

白砚就真给他看了。

深夜场,果然人不多,不过第一排最左和最右的三个座位显示票已售出。

裴挚趁他哥不备,飞快地伸手选了最后排中间两个紧挨着的位置,火速点了确定。

白砚不解道:“你干什么?”

这还用问?好不容易看个午夜场,裴挚只想跟他哥挨着,不得离其他人远点儿?

裴挚扬起一边唇角,露出一个坏坏的笑。

白砚果断把手机揣回兜里,接着“啪”一声,又拍了下他的额头,而后恢复端坐的正经倨傲姿态,“开车。”

裴挚说:“你要嫌隔远看不着,咱们待会儿看着坐。”

白砚眼光斜过来,声音透出些笑意,“笨!谁看午夜场丢着中间位子不要选第一排?前排那几个位就是用来占场留排片的,根本不会有人来。”

还有这种操作?

不过,这就是说,疯狗王子跟白月光将独霸午夜场、,看看电影谈个情说个爱了?

不存在的。

这个世界的多元化,注定物种存在的多元性。

这晚,他们在车里耗了一个多小时。临开场,两人才欣欣然地上影城楼层。

真是情侣约会的节奏,白砚帽子墨镜加口罩全副武装,取完票,顶着柜台服务探寻的眼神,还特意给小狼狗买了大号观影零食套餐,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牛高马大的裴少爷抱着爆米花和饮料,心里美滋滋的。虽然进去时放映厅没其他人,他俩还是按票坐在最后一排。

片头前的广告过去,裴少爷果断握住他哥的手,两只手十指紧扣地搭在扶手。白砚没挣,裴少爷心满意足。

可是,制作方大名和LOGO刚浮出屏幕,入口处突然晃出个人影。

那是个年轻男人,摸黑寻路,一路上来……

一路上来……到裴挚旁边坐下了。

裴挚&白砚:“……??”

面面相觑一会儿后,裴挚忍不住转过去,碰了下男人的胳膊,“兄弟,你的票在这儿?”

男人摸出票根往他面前一亮,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就是这儿。”

裴挚:“……”这他妈到底是什么神奇物种。

整个影厅都空着,这人在他们订位后,特意定了最后一排唯二有人疑似情侣座位旁边的座位。

电影院夜遇蛇精病电灯泡精,裴挚差点嗷地一声扑上去。下回,要是再记不住包场,他就把自己爪子给剁了。

可他手背突然被人安抚似的拍了拍,转回头,白砚眼光专注地望着荧幕,下半张脸被口罩遮得严严实实让人辨不清表情,只是肩膀微微耸动着。

这是个还算美好的夜晚。

所以回家后,血气方刚的裴少爷舍不得各自回房,让喂到嘴边的美味就这样消失。

当然他也没想立刻就干点什么,刚布置了这一出逗他哥高兴,当晚就动物xing毕露,企图xing太强,不像爷们儿做的事儿。

不过,要点甜头还是可以的。到了房间门口,裴挚拖住他哥不让走,“站会儿再回房。”

白砚伸手掰他的手指,“你在这儿站多久,不都得回房睡觉?”

这倒也是。眼下越黏糊,待会儿回房越不好睡着。

裴挚只得依依不舍地放开他哥,“那行,晚上记得梦见我。”

白砚在他头顶用力揉了一把,“晚安。”

裴挚手撑住门框站着,在他哥开门前回头瞧他时,突然抬起胳膊勾着领口利落地把T恤脱了。

白砚一愣,“你干嘛?”

灯光下,裴少爷壮shuo的xiong膛和八块fu肌显露无余,yao杆劲瘦有力,雕刻一般的人鱼线往下延伸进裤子里,张狂地散发着年轻健康的he尔蒙。左胸有一行数字纹身,又平添几分野xing。

裴挚直勾勾地盯着他哥的眼睛,用最有魅力的姿态扯了下嘴角,“热。”

热或不热都是另外一说。

眼下,他不能对他哥强卖自己的jing壮rou体,先做个广告还不行?

白砚回房洗澡时,从镜子里看了下自己的背。

他背上同样有一行数字,这是当年,他们关系被家里人发现后,为了表示决心,他和裴挚一块儿纹的。

裴挚胸口的数字是20080819,他们在一起的日子。

白砚身上的则是19900420,裴挚出生的第二天。

意思非常直接:我拥有你的那一天,我初见你的那一天。

这一晚,白砚还真梦到了裴挚。

恍惚是他们一起参加真人秀,成员除去几对圈内情侣,好像还有裴挚以前的几个狐盆狗友。

他跟裴挚一组。

真人秀的机制是情侣搭配做任务,很清楚的画面,昏黄的天空下,他们站在梯田高处的草垛旁,听主持人宣布规则,这个时候,裴挚还握着他的手站在他身边。

接下去,裴挚就没影了。

白砚运稻草时是自己一个人,找工具修葺住处时是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几乎全程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在路上,很多次遇见其他成员,可就是不见裴挚。

他在阴沉沉的梦境里忙碌了很久,也找了很久。

终于在村口草筑的牌坊边上看见裴挚。

裴挚跟自己的纨绔发小在一块儿,眼神一跟他对上立刻回避开,而后像没瞧见他似的,匆匆低头离开。

别问为什么,虽然只是个梦,但白砚就是知道,裴挚在躲着他。

零碎的画面再次跳跃,他在那纨绔发小的住处找到了裴挚。白砚气得不轻,指着裴挚的鼻子骂:“你要跟他一组就直说,躲我,你还能躲上天?”

梦里,裴挚的面目相当模糊,一直默然不语地站在那。

倒是纨绔发小出来替裴挚说了句话,“你也知道自己是谁的儿子,他不喜欢你妈,自然不愿意跟你一组。他想什么你也不知道,他要先扎完草垛再搬,你偏要扎一捆搬一捆,你们根本不合适嘛。”

倏忽间,好像全部剧组成员都来了,围着他指责,“是啊,不合适就别在一块儿,自己不行,冲别人发什么脾气。”

由始到终,裴挚没说一句话。

白砚气得发抖,活生生气醒了。

醒来还在生气,裴挚那不着调的纨绔发小,从六年前开始,他见一次骂一次,这次居然没张嘴给那傻逼把脸皮割下来。

窗外,天色已经大亮。

白砚真恨不得再睡一回,回到梦里把那家伙骂残了再说。

就带着吃亏没能呛回去的这口气,清早,白砚心情不算美妙,一直到早餐时间都不想开口说话。

裴挚坐在对面,眯起眼睛十足探究地盯着他瞧,“你不高兴?”

还不是因为梦见你?!

不过再怎么样,白砚也不会因为一个梦就立刻跟裴挚翻脸,他面无表情地拿起筷子,“没有,我就是没醒透。”

前晚做了个不算愉快的梦,这天上午,白砚又听到个不知道算不算好的消息:佘晶想跟他的原经纪人合作。

佘晶这是来问他的意思,白砚第一反应是,这算是个不错的安排。

刚丢了经纪人的佘晶和刚跟他解除合作经纪人,凑到一处,当真算是个不错的安排。

可白砚沉默几秒,对佘晶说:“你别是想替谁担点什么。”

佘晶毅然决然地回答:“没有,我只是,自己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