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顾暖躺在酒店的房间,不知道是不是床垫太软,她睡得并不安慰,辗转反侧到凌晨才睡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其实也没睡多久,门就被敲响了。

她用手揉揉眼睛,翻身起床来,拉开门,果然是闻人臻站在门口。

今天的他,在西服外套上了件黑色的风衣,走廊的风灌进来,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今天的温度好似比昨天还要冷一些。

而他已经把门再推开一点点,然后提着餐盒挤了进来。

见她一脸的倦容,他微微皱眉看向她:

“昨晚,睡得不好吗?”

顾暖:“.......”

在陌生的环境,她向来睡不好,总要几天来适应,他又不是不知道。

见她不吱声,他去衣柜里拿了她的外套出来帮她披上:

“外边冷,穿厚点,当心着凉。”

顾暖站在那,感受着他这异样的温柔,却好似身处寒风中一样,连动都不敢动了。

“走,我们去吃早餐。”

她轻轻的开口,声音平静,好似跟她关系从来不曾有个裂痕一般。

顾暖却哆嗦着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顾暖,”

闻人臻又喊了声:

“过来吃早餐。”

“.......”顾暖最终还是慢慢的走了过去。

一直到餐桌跟前,他拿了个垫子铺在椅子上,然后才道:“坐下。”

“......”顾暖把椅子拉了下,在他对面,慢慢的坐下来。

餐桌上,放在她跟前的,是镇上几样有名的点心,还有原汁原味的豆浆,以及时令的鲜果。

一个早晨,他也能弄得这般丰富。

闻人臻拿了糕点房她盘子里,又把豆浆的盖子揭开,用嘴轻轻的帮她吹了吹,再尝了尝,然后才道:

“这个不烫了,你喝点。”

顾暖点头,端起豆浆,却避开他嘴刚刚碰过的地方,慢慢的喝了起来。

闻人臻见她避开的动作,脸色一沉,眉头愈加的皱紧,却没有发作。

顾暖没有再烫到手,而昨晚烫伤的手指因为涂抹了好的烫伤膏,今天已经不红肿了,只是那层皮有些粗而已。

俩人安静的坐着吃早餐,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有吃东西的咀嚼声和喝豆浆时发出的声响。

早餐吃完,闻人臻把餐桌收拾了,进来,见顾暖已经坐在床上靠着了。

他过来,在她床边坐下来,看着她,然后才说:

“我要回去了。”

“.......”顾暖的心突突的跳着,几乎是下意识的抬头看着他。

而闻人臻,也正一眨不眨盯着她。

“你,没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闻人臻问

“.......”顾暖只是看着他,却没有开口。

“你是不是觉得,跟我......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闻人臻又问了句

听到他的问话,顾暖的身体稍微懂了懂,然后下床,走到餐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闻人总裁是做大事的人,也是个孝子,这马上过大年了,也的确应该回家团聚了。”

她终于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已经和他把关系撇了好几层。

闻人臻走过来,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她。

半晌,他才用低沉的嗓音开口。

“我明白你的意思,跟闻人总裁,你可以说这么一句话,而跟我,你的老公,你就已经无话可说了是吗?”

“.......”顾暖低着头,没再开口。

闻人臻看着她,良久才又道:“你还是恨我是吗?”

“没有。”

“没有?”

闻人臻慢慢的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

顾暖没有抬头,但就算是这样,她也能感受到他目光的专注,而那种专注让她的心颤。

还有他的呼吸,就在她的头顶,沉重而又绵长,吹在她的额头上,好似一只手温柔的拂过一般。

“是真的没有吗?”

顾暖:“.......”

她没有太意外,闻人臻还是和过去一样,几乎能看透人心的最深处。

在他面前,顾暖几乎无所遁形,一如她初遇他时一样。

到这个时候了,顾暖也没有再顾忌,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他:

“真的没有。”

听到这四个字,闻人臻明显的很吃惊。

吃惊之后,闻人臻又很快平静下来,漆黑深邃的眼眸,在灯光下也闪烁一丝不确定的光。

默默的注视着顾暖,良久,他伸手过来,手掌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几乎是一瞬,顾暖就感觉到他掌心散发着的灼热温度。

冰冷的脸颊被他灼热的手掌贴上,顾暖整个人好似被掉进了火坑里一样,急忙起身后退一步,避开了他手掌的碰触。

闻人臻的手,僵持在空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还是别的原因,闻人臻的停在空中的手指都在颤抖,就连关节都有些泛白。

半晌,他收起手,看向她,慢慢的开口:

“你......还是在恨我。”

顾暖:“......”

“恨我让你流产了,恨我把你留在祖鲁人的原始部落,恨我没管你的死活,又或者——”

闻人臻说到这里停顿了下,看着顾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异样。

“你还是在嫉恨她?”

她,当然是指程芸儿!

终于还是说到了他心中的她。

原来,他以为她坚持要离婚要逃到这里来,是因为她嫉恨程芸儿。

想到这里,顾暖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她的脸上却没有笑出来。

低着头,略微沉思一下,然后才淡淡的道。

“我跟她无冤无仇,又何来嫉恨一说?”

她的话落下,房间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就连窗外的风声,好似都没有了一般。

而闻人臻的呼吸却是那么的清楚,那么沉重的在耳边响起。

一起一伏,好似在极力的压抑着什么。

而顾暖的手撑着桌子边缘,极力的控制着自己,偏偏那双腿,却颤抖得比闻人臻还要厉害。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失,俩人就这样默默的对持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闻人臻冰冷的脸好似被窗外的阳光逐渐的消融,慢慢的多了些温度,然后伸手扶了她一把。

“坐着吧,你站在会很累的。”

顾暖乖乖的坐下来,却依然警惕的望着他。

“你刚刚说,无冤无仇?”

闻人臻看着她,不待她答,又说:

“你真逃到这偏乡僻壤的山村来了,当初你说喜欢祖鲁人的部落,我还以为你是开玩笑的。”

“你喜欢山村的生活?”

顾暖:“........”

“山里人对你都好,尤其是那个代课老师黄清泉?”

顾暖:“.......山里人都质朴热情善良。”

“你喜欢那个叫黄清泉的代课老师?”

顾暖:“.......”

闻人臻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嘴角微微挑了下,露出一抹莫测高深的弧度。

“其实不仅是你,我也是很喜欢他的,他一个生长在这样穷乡僻壤的人,居然还有自己的想法,并没有安于现状,如果他多读点书,也许,还是个人才。”

闻人臻说话时,顾暖一直安静的听着,当听到他对黄清泉的评价时,她不由得怔了一下。

“听说,你还教他读书,还给他当老师?”

顾暖:“........”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恨我的?”闻人臻又追问着。

顾暖:“........”

从什么时候开始?

听到闻人臻的问话,顾暖有些恍惚,往事像潮水一般涌向她——

在祖鲁人的部落,她看到满身是血的程芸儿,看到闻人臻抱起她疯了似的奔跑,

那一刻,闻人臻完全忘记了,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她......

现在,与他面对面的相望,时过境迁,往事却像电影一般呈现,仿佛就在昨天。

只是,再面对,心境已经不一样了。

半晌,顾暖才轻轻的道:

“从我在波洛夸内踏上飞机的时候。”

闻人臻当即一惊,像是受到了什么震撼,猛的睁大眼睛看着她。

“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完全的想通了。”

顾暖淡淡的道。

“你想通了什么?”闻人臻紧张到声音都在颤抖。

想通了什么?

回忆起在波洛夸内的日子,最后的那个夜晚,她躺在沙发上,他连着被子抱着她,他体温那么高,可她还是觉得冷。

想到这里,顾暖轻轻的道: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每个人也都有自己内心深处埋藏着的感情,而感情,不是买卖,不是你付出多少对方就一定要回报你多少。”

那个时候,他为了程芸儿不顾一切,甚至到了忘记她这个妻子存在的地步,其实,她就已经想明白了。

闻人臻舍不得程芸儿受一点点伤害,舍不得抛下她,舍不得她受到委屈,甚至,她的话,他都不会去怀疑。

这样的感情,只有付出过真心的人,才会明白。

说穿了,他也只是一个爱而不得的可怜人而已。

跟她和顾玲,江浩轩一样,在感情面前,伤痕累累也罢,心机手段也罢,所求的,也不过是为了能守在所爱之人的身边而已。

如果恨可以换来爱情,她倒是愿意去选择恨。

可恨,什么都换不来,恨了又有何用?

不再恨他为了程芸儿丢下她不管,不再恨他为了程芸儿不相信她。

已经看清楚,也就明白了,连恨都恨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