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围炉夜话,惹衣看到了一个与往日截然不同容以晟,温暖平和,一点都看不到平时高高在上的样子。
小蕊年纪小,吃完糖油粑粑就禁不住困意睡过去了。
容以晟从包裹里拿出一套笔墨纸砚递给果儿,“新春快乐!”
果尔接过礼物,一看并非什么名贵珍稀之物,也就欣然接受。
容以晟深知果尔的为人,虽然他喜欢笔墨纸砚,但是你如果要送他昂贵的湖笔徽墨之类的,那他肯定不会接受,所以他故意选择这些质量一般,实际上却十分耐用的,够让他用上一段时间了。
“最近的课业如何,可有怠惰?”
容以晟自己也不过虚长果尔三四岁,却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果尔看来已经习惯了他夫子一样的语调,笑而不答,拿出白纸铺将开来,又熟门熟路的研好墨,提起毛笔,两脚稍微分开,一脚略向前,上身略向前俯,左手按纸,右手悬腕悬肘书写起来,“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
“这就是你近日所学所悟?那么你为何而学?”
“果尔读书为的修身养性。”
“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还未入世就已经学会出世?”容以晟显然有点恨铁不成钢。“读书不为觅封侯,不为守家园,也不为报亲恩?我看这只是你没有自信,没有能力,所找的托词吧!”
惹衣伸手拉住容以晟,“大过年的,我看你是喝多了吧!先坐下。”话说的那么重,让果尔都窘迫的下不来台了。
惹衣把容以晟拉回火炉边,又走到果尔旁边,“纸笔借我一用?”
果尔对这个没用异样眼光看他的惹衣,挺有好感,虽说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还是把手中的笔递了过去,侧身腾了位置出来。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从惹衣下笔的第一个字开始,果尔就开始愣住了,没想到小姑娘年纪轻轻,于书法上居然有如此高的造诣,他都自叹弗如。直到惹衣写完最后一个字,果尔已经是瞠目结舌无法言语了。
“这些都是你写的?”果尔突然很想结识这篇文章的作者,引为知己,高山流水知音难觅。他写出了他的想法。
“这不是我写的,是一个先贤所做。你觉的如何?”
“先贤不与世俗同流合污,洁身自好、不慕名利是我辈学习的好榜样。”
“那么照你这么说,有识之士都当如你这般孤芳自赏,偏安一隅?”
惹衣一步步诱导,“那么长此以往呢?你想过没有,垅国将会是什么境况?”
果尔没有说话,陷入沉思……
惹衣接着说道,“奸臣当道,欺上瞒下,内忧外患,那么唇亡齿寒,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到时候你和你的家人还能悠然的偏安一隅?调素琴,阅金经?人命危浅,朝不虑夕。国为待死之国,一国之民为待死之民,万事付之奈何?”
惹衣轻轻的笑了笑。
果尔看着谈笑风生的惹衣,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这个小姑娘。
“可是仅凭我一人微薄之力,能改变什么?”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外邦,则国胜于外邦,千万不能妄自菲薄,历史都是人民创造的。”
“我可以吗?”
“你为什么不试试?”惹衣反问道。
一旁的容以晟从惹衣惊世骇俗的言论中回国神来,连他都感受到一股冲劲,倘论果尔了。
“你为什么不行,你的过目不忘,你的文韬谋略,难道要放家睡大觉?”容以晟就是见不得他这副自我逃避的样子,回回来,回回吵。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提升自己,静候时机。”
惹衣和容以晟你一言我一语,轰得果尔毫无招架之力。
“你能再给我写点东西吗?”果尔十分欣赏惹衣对大局的远见和胸怀,倘若她是个男人,当有大作为。
“好啊!我给你写一篇《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这是我很钦佩的一个先贤所做的。”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
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
下者飘转沉塘坳。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
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
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
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
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
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
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风雨不动安如山。
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好一个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身居陋室居然还有如此抱负,我真的汗颜!”果尔说着,就拿着那篇《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仔细研读起来。
这边的陈叔也略松了一口气。
“果尔过年就十二了,是时候找个好的书院,接受正统的教育,我认识好几个书院的山长,可以帮忙介绍一下。”容以晟对陈叔说道。
“等开春了,我去猎点禽兽,再多攒点银两再说吧!”之前是果尔不愿意去,陈叔何尝不着急,现在这个死结解开了,但是束脩却又是一个问题,现在天气太冷,大雪封山,平时生计都成问题,哪里还有余钱供果尔上学。
“银两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的。”
“不用了,你已经帮我们太多了,这个我们自己能解决的。”
“那好,你们要抓紧时间,如果错过三月的入学,可就要再等上一年了。”
“我省的。”
午夜的更声敲响,容以晟陪着陈叔放了炮仗,算是辞旧迎新了。
惹衣和容以晟也辞别陈叔一家,踏入茫茫夜色。
刚刚在陈家惹衣也浅酌了一小杯,觉得浑身暖洋洋的,现在出了屋子,被风这么一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容以晟见状,赶紧脱下大氅,将娇小的惹衣裹了个严严实实。
“没想到我会带你来这里吧!”
“我以为你会带我去赏梅赏雪,放炮仗放河灯之类的。”按正常的电视情节发展,男女节庆出门,不就是得做这些事情吗?
“想去现在我带你去。”容以晟一本正经的说着。
“开玩笑的啦!不过我挺好奇你为什么会带我来这。”一个王爷和贫苦百姓,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吧!
“陈叔一家曾救过我的命!我们一起生活过两年,比起皇宫里的那些人,他们却更像我的家人。”
怪不得大年夜他会带她来这里,惹衣想起坊间传闻的容以晟的身世,也就噤声没有再问,开玩笑,皇室密辛,知道多了可就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