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通缉

商娇与安思予一路出了天都城门,快马加鞭往南而行,一刻也不敢耽搁。未几,便到了南郊三里亭,陈子岩留言与她相见的地点。

却只见一座小亭孤零零地伫立在萋萋蓑草间,通往亭子的小径马蹄与人踩踏出的痕迹交杂,哪里有陈子岩与随从的踪迹。

商娇见此情景,想是陈子岩等她不及,已先行离去,不由得心里大急,一拉马绺便要再往前奔去。

安思予急忙上前横马阻住她的去路,急道:“商娇,你这是要去追赶陈东家吗?”

商娇心急如焚,哪里还肯再与多辩,遂点头道,“大哥且莫阻我!子岩肯定是事起仓促,等我不及,先行离去了。算来从他出发到现在也不过半日,我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安思予却并不退让,拉住她的马缰道:“你可曾想到,陈东家已经走远,你一个单身女子上路,若然追上了他尚且还好,若追不上呢?你可要一路追他到路州?”

“……”商娇默了默,继而咬唇道,“只要我行快一点,应该可以追上子岩的人马。便是追不上,我到了路州,也总能与他碰上面!……商行遇到这样的事,他既留言让我随他前去处理,我总不能置他、置大局于不顾吧?”

安思予却仍是不放,他面色沉着地看着她,思虑片刻,又道:“商娇,你听我的话,干脆回去吧。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

何止不对劲!

他一路随她行到此处,总觉得这件事极是蹊跷,一点也不像素日里陈子岩这般的大商家的做派。

若陈东家当真留言在三里亭中等商娇前去会合,何不直接等在商行,派人寻了商娇,直接前往路州便可。也省得这一来二去间,万一错过,岂不更误事?

同理,陈东家既已留言于三里亭会合,为何现下又不等商娇,匆匆离去,甚至不派人回来通知商娇一声?

他难道不怕商娇找不到他,一个人孤身上路去寻他会有多危险吗?

所以这件事在他看来极不合常理,此时见商娇要往前走,他岂有不阻之理?

可现在商娇的头脑已全然被这突发的事情以及担忧陈子岩的心情所蒙蔽,根本理不清头绪,只想着闷头前冲,一心一意要与陈子岩会合。岂时安思予相阻,她立刻炸了毛。

“安大哥,你别这般多疑多思行吗?”商娇向安思予吼道,“这件事,我已经向王掌柜求证过了,况且商行里的伙计也都得了子岩的命令,岂会有假?子岩定然是久等我不及,先行离去了。我只要行得快些,便能赶上他!你现在阻我一刻,我与子岩会合的时间便少上一刻!”

说罢,她狠狠地、埋怨地瞪了安思予一眼,驾马便又要走。

安思予再次拦住她,问:“好,我不拦你。我只问你,事起如此仓促,你这一路出来,所带盘缠及衣物够吗?”

商娇闻言一怔,不由得看向自己全身上下唯一的一套衣服,以及挂在腰间的荷包。

里面,只有少得可怜的几锭散碎银子,加起来不过十两。

但已急得并不分明的商娇根本顾不得这许多,强道:“只要我追上了子岩,便没有问题了。”

安思予便再说不出话来。

爱情面前,原无理智可言。

她担忧自己心爱的人,此刻他说得再多,一切也是枉费。

“好。”安思予道,“既如此,我陪你!”

见商娇红唇一动,他知道她直觉地想要拒绝,厉声道:“不要跟我说你不要我陪之类的话,你担心陈东家,难道我便不担心你吗?况且你放心,从家里出来之时,我见事起仓促,恐生变数,早已随身带了银票。我们两人上路,总能有个照应。”

商娇便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安思予的细致妥贴,如天降甘霖,让此时焦灼的她的心终于安定几分。

感激地看了安思予一眼,她不再多言,咬牙一拉马绺,与安思予沿着三里亭外的大路,一路狂奔而去。

可饶是商娇加快了脚程,赶得汗流浃背,天黑的时候,她却依然没有看见陈子岩的人马。

她惊,她疑,她怕。

她与他先后出城,相差不过半日,也许便就一两个或两三个时辰间的事。

怎么就赶不上呢?

他唤了她来,为何又不等等她呢?

子岩,子岩,难道事情当真紧急到你连等我一下都不行的地步了么?

想到这里,她不禁心里沸反盈天,只恨自己不能两肋生翼,立时飞到陈子岩的身边,为他排忧解郁。

安思予跟在商娇身后,看她这般不管不顾打马而行,心里也是又惊又怕。

此时天已黑沉,可她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眼见着便要过了借宿的小镇,他赶忙上前将商娇拦下。

“商娇,不能再走了。”他眉目凝肃,额上的汗大滴大滴的往下趟,已不见了素日里的温和润朗,“过了这个小镇,前方便没有借宿的客栈了。现在,你与我必须停止今日的脚程,休息一晚,明日再行赶路。”

商娇此时哪里肯听安思予的话,立刻反驳道:“不,不行,我现在还不能休息安大哥……子岩说不定此时也在赶路,那样我会落下他越来越多……”

安思予却丝毫不让,“不,不会!此时已然天黑,陈东家既是为着商队遭劫之事出来的,想来更是知道天黑赶路的危险,他岂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危险里?”

说到这里,他忧心忡忡又带着怜惜地看着商娇,道,“倒是你,你要曾想过,你与陈东家婚期将至,此番商行出了这等大事,尚不知该如何料理善后,若你再在寻他的途中出了什么意外,商娇,你让陈东家怎么办?”

商娇哑口无言。她想了想,也知自己若像现在这般不分昼夜拼命追赶,几日下来身体必然会吃不消。

况且天已黑沉,绕是安思予陪在自己身边,但他与她皆不会武功,若当真出了意外,子岩必然会忧心于她——而她,又如何面对安思予?

安思予观商娇神色似有动摇,继而放缓声道:“所以娇娇,休息一下吧。即使你的身体受得了,马儿也受不了啊!咱们找间客栈休息一晚,明日再行赶路,便是实在追不上陈东家,只要我们平安到得路州,你不也能与他相见吗?总之,安大哥一定会护着你,把你平安交到陈东家的手里,好不好?”

安思予的话终于打动了商娇。她想了一想,终于点了点头。

“嗯,大哥,你说得对,出门在外,平安重要。此时正值多事之秋,我万不能再出任何岔子给子岩添了乱。便依大哥所言,我们找间客栈休息一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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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正中空时分,天都陈氏商行内,王掌柜正汇集了手下所有账房及主管库存的管事,将钱款及库存核算了出来。

又嘱了几个铺子的管事明日再来商讨将未来一段时日经营用度的调整问题,见众人一一应下,王掌柜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挽了袖子,正准备与众人坐下吃杯热茶便各自回家,突然觉得今日哪里有些不对。

他左右环顾了一圈之后,用手挠了挠头,蓦地想起,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个最该出现,坐镇商行的人却始终不见踪影。

“诸位……你们今日谁见到商文书了?”他问。

因为商队突发情况,东家走得仓促,来不及通知于她,便让人带信让她坐镇商行,有什么事皆由她一应安排筹划。

可为何今日到了此时,却还不见商娇的身影呢?

王掌柜这么一问,一群商行的高管们闻言皆是一怔,然后面面相觑。

“下午的时候咱们不见过商文书一面吗?”终于高管事想起了今日的匆匆一瞥,提醒王掌柜道。“我还见到她找掌柜你问话哩!”

经他这么一提醒,王掌柜突然想起,今日饭后商娇确实到过商行,与自己照过一面的事。

她当时好像很焦急,一直在问东家离去的事情。而自己当时正是忙得晕头转向之时,只应付了她两声,然后就投入到紧急的公务中,早把这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丢到了脑后。

然后……就没有了然后。

自此,商行的东家文书商姑娘,便再无人见过。

王掌柜是知道商娇性子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东家既托她坐镇商行代为处理事务,她是绝不可能不闻不问坐视不理,到现在都不见身影的。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王掌柜心里暗忖,遂招了招手,唤来一个长随,吩咐道:“你赶紧去找今日带话给商文书的那个工人问问,今日商姑娘过来时可曾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怎生的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长随应了声是,退了下去,未几,却又匆匆跑进了账房。

“大掌柜,今日东家让给商姑娘带话的麻六找不着了。同时,咱们商行看门的张顺也不见了人影。我问过了商行中所有的工人,看管马厩的人说午饭后不久,看见张顺牵了两匹马给商姑娘,商姑娘得了马,与另一个男子一同往城门方向去了。”

“城门方向?”王掌柜的眉尖顿时跳了跳。

“莫非,”有管事戏谑道,“商文书听说商行出了事,担心东家,千里寻夫去了?”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他们都是看着商娇与东家一路走来的人,自然也知道二人好事将近,所以都笑闹起来,也算现下的苦中作乐。

王掌柜却没有笑。他直觉此事并不似眼前这般简单。

负责给商娇带话的麻六找不着了。

看门的张顺提了两匹马给商娇之后,也不见了踪影。

这难道是巧合吗?

况且,这商姑娘可是他一手选拔出来的人呐!共事这么多时日,他是知道她的,时值商行危机,若然知道东家将商行托付于她全权统筹,她便是再担心东家,也定然会坐镇商行,替他守好门户。

不对,此事不对!

“立刻速速去南巷小院那边,看看商姑娘可有回去!”王掌柜站起身来,朝长随大声命令道。

王掌柜在账房中走动了片刻,眼见长随得令就要退下,又唤住他道:“你再派一人,兵分两路,去十三巷那边的安宅,看看商姑娘可是在那边!然后速速回报。”

听得王掌柜语气如此紧张,刚才笑闹的一群人立刻噤了声,再没了调笑的心情。

王掌柜吩咐完后,眼见着长随快跑出去,方才坐下身,拿了手边热茶,想喝,却止不住地双手哆嗦。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中秋那日,那来意不善的高小小。

若然……

若然有人趁乱,买通带话的下人,传达给商姑娘错误的信息,诓她出城……

王掌柜突然汗如雨下。好不容易捺下性子左等右等,终于盼回了去两处寻人的长随,却只道南巷小院房门紧锁,安宅内商姑娘的丫头也说商娇不在,并且安思予也不见了踪影。

王掌柜意识到事情重大,马上唤来看管马厩的下人,当头便问:“今日你除了看见张顺牵马给商姑娘和一名男子以外,可曾还见过什么人吗?”

下人回道:“小的当时正出去准备给马儿买些夜草,隔的远,看不真切,但似乎……我看到高家小姐来过,还让自己随身的丫头给了麻六和张顺什么东西。”

王掌柜闻言,立时瘫倒在圈椅上。

好半晌,他抖抖索索地站起,却是道:“快,快去报官!全城通缉麻六和张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