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宫女端着水盆,脚步匆匆地从辛夷宫寝殿跨门而出,见着门后等着的身影,赶忙行了个礼:“殿下!”
“母妃如何了?”李秉元双手背于身后,目光落在了宫女捧着的水盆上。
“娘娘昨夜喝了一坛子的酒,夜里吐了两回,方才又吐了,江姑姑正在里面伺候着。要奴婢通禀一声吗?”
李秉元眉峰微蹙,点了点头。
一名小宫女将水盆交给不远处的同伴,折返进了内室。一阵翕翕索索的声音夹杂着宫女话语之后,辛嫔的声音陡然传出:“他来做什么!”
“娘娘……”另一个声音急忙出声劝解,似乎是江姑姑。
片刻之后,小宫女打开门,脸上怯怯地走了出来:“殿下,娘娘请您进去。”
李秉元通过那扇半掩的门,朝着光线晦暗的屋内定定望着,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抬脚走了进去。
扑入鼻尖的是一股尚未完全消散的宿醉酒气,抬眼望去,屋内的大小家具摆设都是简单素净的模样,左转行三五步,是一架绣着兰草虫鸣、一人多高的透光屏风,其后隐约可见叮咚作响的珠帘和拔步床。
屏风后的江姑姑瞧见他的身影,小步从后面转了出来,引他走到了拔步床的跟前。李秉元望着那道倚靠床头的身影,俯身抱拳:“儿臣参加母妃。”
辛嫔眉头紧皱半倚着锦枕,看了他一眼便移开视线,拿纤细的指尖揉在太阳穴处:“你不是在禁足?过来做什么?”
“父皇今晨下了口谕,提前解了儿臣的禁足。”
“嗬~”辛嫔低低地嗤笑一声:“今晨?提前一天解了你的禁足,陛下果真是慈父!”
江姑姑出声拦道:“娘娘,慎言……”
李秉元侧过身,余光扫过一旁桌上歪着的酒杯,缓缓开口:“母妃身子可安?饮酒伤身,还请母妃保重贵体,万勿忧心……”
辛嫔忽然想起什么,从锦枕上起身坐直:“我还死不了。对了,江姑姑拿过去的包袱,你可让人送了出去?”
李秉元压低声音:“已经在舅舅府上了,人手正在挑着,舅母处也有一些东西想带过去,下个月月初就能动身。”
“下个月初?”辛嫔陡然抬高了声音:“怎么这般慢?那里面是我算着时节做的新衣,你月底才动身,送过去还能穿吗?”
“南丘近来不很平静,儿臣想着谨慎些准备,免得打草惊蛇……”
“那你还不去准备?在我这里耗着能做什么?”辛嫔打断他的话,脸色难看。
李秉元眼神暗了暗,一阵无言。
江姑姑看到六殿下听完娘娘的话,垂手站立、一声不吭的样子,几乎让她有一瞬间以为看到了多年前,那个颤颤巍巍扒着门、只为偷看母妃一眼的小皇子。
她一阵不忍,温声对辛嫔说道:“娘娘,您最是清楚不过的,咱们殿下性子孝顺,挂心您的身体,不来亲眼看看如何会放心?”
辛嫔定定地看着这个身高早已超过她的儿子,幽幽说道:“你知道昨晚我与你父皇求了什么吗?我求他至少让我出宫一次……我想去南丘亲眼见……你若是真孝顺,便帮我达成这个心愿可好?”
“娘娘……”江姑姑脸色大变,“噗通”跪在地上。
李秉元抬起头对上辛嫔的眼睛,她眼中那股决绝的执着,又火热又冰冷,似乎能穿透肌理,灼伤他的脏腑。
他感受着胸膛中那份苦涩,薄唇喃喃道:“我知道了,我答应母妃,一定会让您达成所愿。”
辛嫔眼中一亮,她隐约知道这个儿子有些本事的:“要等多久?”
不知道为何,李秉元听到这话,脑海中想到的却是他第一次去南丘时,见到的那漫山遍野怒放、似要将人即刻吞没的杜鹃花海,他哑着嗓音,轻轻说道:“儿臣……定当尽力。儿臣还要去舅舅府上,这便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