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嫔见皇后一直望过来,似是在等着自己尝那枣蓉月饼,连带着一众妃嫔、皇子们也都是拿眼瞧她,便顶着这些目光,拿起托盘上的枣蓉月饼咬了一口,然后冲皇后说了一句:“果然可口,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皇后笑着点了点头,辛嫔按下心思重新坐回位子上,又暗中给了身后的江姑姑一个眼色,不知皇后为何会在宫宴上突然点她的名,只留心提防些吧。
众人虽然心思各异,但是瞧着辛嫔坐回座位、规规矩矩的样子,实在瞧不出什么,便一个个收回视线。
有一美貌女子坐在众妃嫔之间,年华二八,五官娇俏,身着橘粉色宫装,整个人仿若一枝含雨带露的杏花。在众人收回视线之后,她甩着手心里的绢帕,斜觑了辛嫔一眼: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老女人,也配让陛下在宫宴之上唤她的名字?
她抬起纤纤玉手拂了拂鬓角的发丝,如今整个后宫谁人不知道,她进宫不出两月便被钦封了“玉嫔”,近来更是占尽圣宠。若说有人能在宫宴之上夺得陛下的青眼和注意力,那也应该是她呀!
这般想着,玉嫔扬起一张如花似玉的娇美脸庞,冲皇帝娇娇柔柔地开口道:“陛下,臣妾——”
只是她这一声“陛下”刚刚出口便被打断,正中央的皇帝丝毫未注意她的举动,而是忽然抬头说道:“高盛!”
“奴婢在!”高盛压着胳臂上搭着的拂尘,连忙弯腰上前。
只见皇帝手指在一碟月饼旁边敲了敲:“这碟月饼,也送到辛嫔处。”
又是辛嫔?!众人这下子都瞪大眼珠子不说话了,一个个勉强维持着正常神色,心中却波涛翻滚,这位今儿是什么心思?
辛嫔在皇帝说出那句话之后便愣住了,江姑姑在身后迅速扯了扯她的衣衫,辛嫔低下头来站起谢恩:“多谢陛下赏赐。”
皇帝眯着眼睛望她,见她双手接过高盛奉过去的月饼之后深深俯首,一副恭敬的模样,也因这个姿势的缘故掩住了脸上的神情,便端起桌上一杯酒“滋溜”一饮而尽,而后手指把玩着那空酒杯,语带着笑意说道:“你既尝着可口,便多吃一些。高盛,吩咐御膳房明日也做些枣蓉月饼送去辛夷宫。”
“奴婢遵命!”高盛正站在辛嫔身边,闻言忙不迭地应了,又恭敬地抬手虚扶着辛嫔坐回座位,口中殷勤道:“辛嫔娘娘您放心,明日奴婢一早儿就去送枣蓉月饼,陛下的这份体贴,常人真是万万都想不到呢。”
其他人的反应先不说,单是玉嫔瞧着这一幕,整个人都要气炸了。
先前她开口唤陛下,她身边的几位嫔妃甚至是皇后都听到了,哪知陛下根本没理睬她,而是对着辛嫔嘘寒问暖,使得自己一下子晾在那里,浓情蜜意成了自作多情,要多难堪有多难堪。
如今那几个妃嫔正交头接耳,指着她窃窃私语,不时传出嬉笑,她听在耳朵里,一张脸又臊又怒烫得通红,在心里恨上了“横插一脚”的辛嫔!
都怪辛嫔!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出丑!故意摆出一副妖妖娆娆的清高样子魅主,也不睁眼瞧瞧她自己都多大年纪了!
玉嫔身后有一宫装姑姑,瞧着她手里的帕子绞作一团,便趁人不注意低头对玉嫔说了什么,玉嫔眼中一亮,瞧着角落处的辛嫔,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来。
只见她清清嗓子,故意抬高了声音,好让众人的视线都集中过来:“辛嫔姐姐~”
辛嫔打量着杏花一般娇嫩的玉嫔,微微蹙眉,今天这场宫宴,她身上的目光太多了……
只见玉嫔脸上带着娇憨的笑意,继续甜声说道:“妹妹虽然入宫时间短,可也听说了辛嫔姐姐育有六皇子,如今已近成年。怎么今天宫宴上的诸位皇子间,却没有这位六皇子殿下呢?中秋佳节可是最重团圆,怎得六皇子竟缺席了?”
玉嫔突然提到了不在场的六皇子,皇帝这才想起来他前段时间将李秉元禁足一个月的口谕,合着害辛嫔儿子缺席宫宴的罪魁祸首是自己啊!他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辛嫔低头不语,心中可是在怨朕?
大皇子嘴角微翘,给二皇子使了个眼色。
只见二皇子开口接了玉嫔的话道:“玉嫔娘娘有所不知,我六弟不是病了,而是被父皇禁足了一月,到了后天才能解禁,所以没来宫宴。”
“禁足?”玉嫔以手掩口,一脸吃惊的样子:“二皇子殿下莫不是在说笑?辛嫔姐姐这般贤良淑德,一看就是极重规矩的,她所育的皇子必也是守礼有加,怎么可能会犯错被陛下禁足呢?”
能坐在宫宴上的人没有愚笨的。
玉嫔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你辛嫔倘若是个真贤良真淑德,你生的皇子怎么会犯下过错被陛下禁足?而且还是在中秋时节,这么重要的宫宴也没能出席。
倘若六皇子真的是被陛下禁足,呵呵,子不教母之过,你辛嫔作为生母,可见那些贤良都是假的,你又有什么脸面受到陛下的青眼?
众人都忖出了玉嫔的意思,一个个脸色各异。有的嗤鼻冷笑连连,有的一脸看戏模样,也有的满目担忧。
角落里的江姑姑眼中闪过恼意,望着自家主子。只见辛嫔从座位上起身走出,继而抬手贴额,后退一步,敛衽跪倒在中央,口中称道:“臣妾教子无方,请陛下责罚,请皇后娘娘责罚。”
玉嫔见她跪地心中一时舒爽,脸上却摆出惊慌的模样还要再说:“辛嫔姐姐,你……”
“够了!”啪得一声脆响,皇帝手中的空酒杯狠狠摔在案桌上,又撞飞出去,落在地板“咕噜咕噜”急速转圈。
“陛下息怒!”“父皇息怒!”
除了皇后,场上众人一个个全都跪下了,都弯着脖子低头望地,大气也不敢出。
皇帝站了起来,“吱啦”一声踢开座椅。
众人因为低着头,只能用余光扫见明黄的袍角和靴子从身前经过,走向了角落的位置。
“起来!”
辛嫔只觉手腕一紧,一股大力传来,下一秒便被人从地上扶起。
她下意识地抬头,眼前一片明黄。
这个一身明黄的人,她似乎很熟悉,又似乎很陌生,至尊至爱,又至恨至厌,最后统统化作他高高在上的模样。
辛嫔用力闭了闭眼睛,低下了头。
皇帝握住辛嫔的手,又扫了眼满地跪着的众人,回头冲皇后说了句“散了吧”,便牵着辛嫔径直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