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江一阵心虚过后,却冷笑道:“本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锦衣卫在此办案,你敢阻挠不成?”
“不知道是我镇江府衙哪一位官员犯了王法,”这个官员道:“大人何不知会?”
“与你镇江无关,”袁江叱道:“还不速速退去?”
见这官员似乎有些面熟,袁江提着火把照过去:“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他想来想去,忽然眼睛一瞪:“你是周新的属下!”
“我是周新的属下不错,”这个官员露出了仇恨的神色:“这里的百姓,也都是周新的子民!”
周新也就是大明千千万万个官员中的一个,但他以为官清廉、善于断案而著称,人称“冷面铁寒”。在任监察御史巡抚镇江的时候,他为当地的百姓做了许多善事,所以这里的百姓至今感激他,不能忘怀。而周新此后因得罪纪纲而被诬陷,受尽酷刑后被冤杀。
当初把周新拷到南京的就是袁江,镇江的百姓见了他,能不群情激奋吗?
“你要做什么?”袁江在他们的目光下被逼地连连后退,惊恐万分:“你们这是叛乱,你们敢、敢围攻锦衣卫?!”
“多行不义,”这官员冷冷地盯着他:“必自毙!”
锦衣卫只有十数个,而一心为周新复仇的百姓却有千千万万,他们怒吼着冲上去,将来不及奔逃的袁江活活殴死,而李谦发觉事机不妙,立刻逃走,侥幸让他跑了。
而愤怒的百姓冲进周宅,却发现了宅中的尸体。而那尸体虽然伤痕累累,但脸部还是完整的,镇江府府尹一见这人的脸,顿时大惊失色:“陈瑛?”
他也是个聪明的,很快就叹了口气:“看来,我也是人家手里的棋子。不过,只要能为铁寒公报仇,我也甘心呐!”
而逃走的李谦狼狈不堪地跑了一百六十多里直至南京城下,才算卸了一口气,感觉是死里逃生了。他一方面大恨镇江府的官员竟敢如此胆大悖逆,竟趁着皇上不在,聚众围攻锦衣卫,一方面又惴惴不安,因为陈瑛的尸体根本来不及做任何的处理,很快就有可能大白天下了。
“我瞧着你盯着尸体看了半天,”李谦扭头问李一贵:“看出什么了?”
李一贵道:“属下并没有看出什么。”
李谦懊恼道:“锦衣卫下手不是不知道轻重的,断不可能把人弄死了!一定是陈瑛自己,熬不住刑,自杀了!”
“大人,”李一贵道:“也有可能是……肋骨断掉之后,穿透了内脏而亡。”
“也有可能是铁钉板……”另一个百户也道:“从上面抠下来一个钉子,想死就很容易了!”
也就怪镇江的百姓来得太不是时候,他们甚至没有来得及仔细检查陈瑛的尸首,不过李谦几乎有八成确信陈瑛是自杀了,自杀就好办了,验伤就有所谓的“致命伤”,致命伤可以和锦衣卫施刑的伤痕区别开来。
“畏罪自杀……”李谦从牙缝中挤出这四个字道:“他是畏罪自杀,就算他的尸体拉到南京来检验,也一定能检查出来那道自己弄出来的伤口。”
只有李一贵知道,陈瑛用那片从拶子上掰下来的铁片,在自己大腿一处被割破了皮肉的地方,狠狠划了进去,生生将里面的大动脉给割断了,那地方比割腕自杀还灵。所以陈瑛的身上并没有再添伤处,他是在刑讯造成的旧创上下手,割破筋脉才失血而亡的。
除非当天就检验,否则之后就再也不能分辨新伤旧伤了。
那要向锦衣卫讨说法的百姓,当真就那么巧,在他们要验伤的时候,就出现了?
南京的夜晚却并不平静,因为天界寺这样的清净地,居然着火了。
原本是金刚殿火起,霎时间蔓延道天王殿、正佛殿,左观音殿、右轮藏殿、甚至钟楼、毗卢阁全都烧了起来,火势冲天,一片惊惶哭喊之声。
兵马指挥还未到来,倒是锦衣卫的缇骑来了,他们在纪纲的指挥下,占住了寺院四座门,装模作样地喊人救火,却仔细注视着寺内奔逃出来的每个人。
纪纲立在马上,嘴角露出了不易觉察的笑容。
晚上的寺庙不像白天那样人来人往,大多都是寺内的僧侣,还有少部分是寄居在寺内的访客,然而其中女子又少而又少了。
不一会儿太子妃的乘舆居然出来了,上面居然还坐了个人,只不过四周帘子拉了下来,看不清舆内人的面容。
“太子妃娘娘,”纪纲急趋上前:“臣纪纲见过太子妃娘娘!娘娘没有受惊吧?”
果然这舆内的人不说话,反而是大宫女在一旁回道:“纪大人,我见娘娘不慎吸了烟尘,嗓子痛得厉害,这会儿不能说话,请大人谅解。”
“不妨不妨,”纪纲冷笑道:“臣刚才还派人进去搜寻娘娘呢,万幸娘娘平安无事。夜里不太平,只恐人心思变,歹人趁机作乱——臣恳请护送娘娘回宫。”
不出所料这东宫的侍婢果然不同意,然而纪纲岂由她分说,二话不说就带着人簇拥过来,将乘舆抬起来,往大内方向赶。
而得到消息的宫掖也惊动了,从东华门进来,甚至还没有到箭亭,就被诸妃围住了。
纪纲退在一旁,眼看着王贵妃也过来了,轿子中的人不得不下来了——
“劳诸母妃存问,”张昭华搭着含霜的手出来,不紧不慢道:“我没有什么事儿,才刚刚见了一点火星冒出头,他们就扶着我出来了。”
她特意向纪纲道:“劳烦纪大人送我回宫了,只是一路上行地太快,我头晕难受地紧,也就不深表谢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