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萎黄(1/1)

张昭华眼看着这两人匆匆离去了,也放下了帘子,吩咐回宫。

解缙不一定是走到了绝路,其实他在锦衣卫诏狱之中,纪纲反而不敢将他如何,他敢拷掠与解缙一同下狱的高得抃,李贯、蒋骥之流,却不敢动解缙分毫,就是因为之前的李贞之案中,李贞指控纪纲贿赂他,命他诬告解缙科举舞弊。人人都知道了解缙和纪纲的“仇隙”,纪纲不管将解缙怎么样,都是公报私仇,自然会让天下侧目。

现在就是不知道皇帝的心意,解缙得罪了皇帝好几次,这天下能得罪皇帝的人太少,几乎都坟头长草了,唯有解缙能活到现在,到底还是因为这人的才华世间罕有,但是三国时候的杨修,才华也是世间罕有,结果还是不得善终。

胡广这样的不能说是见死不救,只能说是世情淡薄或者说常情如此。解夫人也没有错,皇上亲自指婚,两家定下的婚事,难道说不要就不要吗?解缙若是没有下狱,两家儿女郎才女貌定然是一桩良缘。

解缙是东宫属官,若是不营救,谁还愿意辅佐东宫呢,当初皇上北征一回来就将东宫属臣下狱,打击太子威信,太子是没有办法正面抗衡的,但是若是就这样舍弃了属臣以求自保,连个营救的姿态都没有,定然叫人齿冷。

高炽是没有办法的,他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张昭华当时也是没有想过要营救他们的,她已经因为纳妾的事情顶撞了皇帝,又因为高炽被囚一事拐弯抹角地骂了皇帝,皇帝的忍耐是有限的,别真以为他就这样被唬住了,这样的招数也就是无赖的招数,多使就不管用了,而且几样事情积攒在一起,那就被皇帝记住了,今后总要在一样事情上发出来——这也就是她根本不敢为张升求情的原因。

如今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皇帝对东宫的怒气稍减,现在试探一下皇帝的心意,也是个好时机。

只不过如何试探,这就是个大问题了,若说能左右皇帝心意的,唯有先皇后和天界寺的道衍大师了,徐皇后薨逝而道衍还在,但是这老东西之前被解缙讽刺过,虽然面上大度并不计较,然而事实上应该不是这么一回事,当初卓敬得罪了道衍,皇上靖难成功想要招降此人,道衍说了一句话,就害得他死了。

谁说出家人大腹便便,就一定能容天下之事呢?

只好派上太孙了,这小子之前还没看出来,放暗箭的本事也是一流的,张昭华还没想到办法收拾永平呢,他倒是三言两语就成功了,张昭华自忖从没教过他这些,只他自幼跟在皇帝身边,怕是天下的勾心斗角都见识过了,也不用学就会了。

等她回到宫里,忽然看见人来人往地,问了才知道黄俨从朝鲜回来了,这一次带回来两名贡女,皇上让收拾宫殿给这两名贡女居住。

这一次黄俨带回来的这两名贡女,都是官宦人家出身,黄氏是奉善大夫宗簿副令黄河信之女,而另一名韩氏更是门庭显贵,她的祖父是朝鲜开国功臣兵曹判书韩尚质,父亲又是领议政府事,母亲又是著名的义城金氏出身,在朝鲜选秀就是第一名。

这一次秀女进入宫廷,宫廷之中便静悄悄地,朝鲜的妃嫔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就是叫不久前的吕婕妤的案子给吓怕了,要不然知道本国的女儿来了,怎么不会前去看望。

黄俨现在是洋洋得意,因为皇帝的确中意韩氏,似乎下一个权贤妃就要冉冉升起了,而且他这一次去朝鲜,夹带私货并在义州强行买卖,要索物货,无所不至。小不如意,就鞭打朝鲜州县官吏,搞得朝鲜上下民怨沸腾,但是朝鲜国王并不敢得罪他,就是因为他是皇帝派去的钦差。

只不过黄俨并不知道的是,他的队伍之中有一个小宦官,是张昭华的人,是亦失哈从内廷选出来,偷偷派进黄俨的队伍之中的。这个人将黄俨的阴私知道的一清二楚:“黄公公被奇原等几个朝鲜籍的宦官引着,非要观看济州法华寺的铜佛像。只好把佛像移了过来,黄俨又强行让国王亲迎,并向佛像行五拜三叩礼……而且他重新造了铜佛像三座,便要用十五个佛龛,分别装上佛座、火光、莲台、坐具,而且将芍药、牡丹、黄葵等奇花用土种在龛中。造柜用板一千叶,铁六百斤,麻七百斤。佛像火光的三个龛,高阁各七尺左右,内用隔白纸二万八千张,棉花二百斤,担夫几千人……朝鲜上下,都实在不堪忍受。”

这样也就罢了,最让张昭华觉得恶心的是,黄俨竟然是秀女黄氏结为了兄妹,承诺给她在宫中说话,帮她得宠——而黄氏则要长久地保住黄俨的富贵。

“黄氏为人如何?”张昭华问道。

“并不十分知道,因为黄氏久病,”这小太监吕方回答道:“经常在屋内推脱不见,唯有身边的使女能进入伺候,一路上病倒了好几回,说什么腹痛,有一天晚上痛得特别厉害,耽搁了四五天的路程。”

张昭华对朝鲜贡女没有兴趣,她想要把黄俨这个赵王的排头兵拉下来,然而光凭财物这一条也是不太能成功的,马骐在交趾也横加敛索,她相信亦失哈从辽东回来,估计也避免不了,就是因为地方官吏自然要讨好他们,送给的东西也就说所谓的“土特产”了,这些土特产在当地也许的确不名贵,但是在外地怕就不是如此了。

不过很有意思的事情出现了,李嬷嬷很快来找她,说了一件让人骇然的事情。

她说她看见了黄氏,在宫人的扶掖下拜见了王贵妃,虽然只有几步路就坐上了肩舆,但是李嬷嬷看得清楚,说黄氏虽然容貌昳丽,但是面色萎黄,且走路姿势怪异——倒像是妇人产后虚脱,胯重难行,不能直腰。

张昭华吓了一大跳:“嬷嬷,这话怎么能说,黄氏可能是来了小日子,所以面色不佳也走不动路啊。”

李嬷嬷摇头道:“她那样子,我一眼就看出来,怕也不是处子了。”

张昭华这回算是惊骇了:“怎么不是处子?”

李嬷嬷有八九分的笃定,张昭华知道她肯定不会瞎说的,因为她是高皇后身边伺候的,高皇后薨逝之后,被徐皇后要了来,如今又回了宫廷之中,已经有六十五岁的高龄了。她也没儿没女,也不愿出宫,张昭华就叫供着了,如今六局一司的尚宫见了,都要尊称一声老嬷嬷,这样在宫闱混迹几十年的人,说出的话还能是瞎胡闹吗。

李嬷嬷说了一通处子和非处的区别,张昭华都没有听进去,因为她忽然想起来吕方之前也提到,这黄氏一路上都腹痛难捱,难道真的是小产了不成?

“嬷嬷,这事儿别声张,”张昭华道:“我自有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