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挖煤(1/1)

张昭华带着百十人东行,本来不经过东安的,张昭华转道去的,停在养济院里,这里已经荒废了,偌大一个可容千余人的地方,残垣断壁,风烈烈地刮过去,张昭华还能听到里面好似呻吟好似苦痛的呼喊。

抓起地上的一把土,都是黑色的焦土,这土在她手中,她就好像抓到了血和火——当她伫立在霏霏的坟前的时候,心中感恸,不由得流下泪来。

天下荼毒,何时乃已?

好像从洪武二十八年之后,她就见识了这世上一切煎熬,然而这煎熬,再无有穷尽的时候。

张昭华记忆之中有唐山开滦矿区的一点位置印象,这个大矿区煤产量非常丰富,建国之后在这里建设了赵各庄矿、唐家庄矿、林西矿、马家沟矿、吕家坨矿、唐山矿,范各庄矿等矿井,矿区面积达670多平方公里。

但是她抵达开平的那一刻就蒙圈了,开平是个土城,差一点就拆了城墙养马了,外围的一圈城墙根本拦不住马匹,几千匹马想跳就跳进来了。这完全看不出一点点记忆中唐山的模样,就像现在的海津镇,完全不是后世的天津港一样。

开平圈出了好大一块地方养马,张昭华不确定是马场的地下有煤,还是周围的百姓居住区的地下有煤,就先去百姓居住区看了——结果发现几个村落的人,居然家家户户都有堆积如山的煤炭,她带来的煤工师傅看了就眼前一亮,道:“这个煤好啊,稍微一洗就能用啊!”

他们叫村里的人带着,找到了平时挖煤的地方,煤工师傅绕着地上的大洞看了半晌,就知道这个地方要挖五丈深才能挖到煤——果然是这样。此时的挖煤徒靠人力,没有机械,所以要先挖出宝井,土法采煤就是用竖井和巷道结合,运用轮轴原理提升煤和挖煤工人。

“一二三——”大家全都使劲,在宝井旁边打了个桩出来,齐心协力开始搬运煤炭。

这种被人挖掘的煤矿就不担心有毒气体的问题,而没有被发掘的,煤工师傅根据土色辨认出来的煤矿,就要提前将大竹筒的中节凿通,削尖竹筒末端,插入煤层,毒气便通过竹筒往上空排出,人就可以下去用大锄挖煤了。

“这一口宝井下头,煤层向四方延伸着呢,”王彦黑头土脸地从宝井里钻出来,脸都顾不得擦一把,道:“可以横打巷道挖!”

张昭华也裹了粗布,打算要下去,闻言就道:“快把木板送下去!”

巷道要用木板支护,以防崩塌伤人。煤矿事故无非是毒气爆炸、陷顶塌方、透水三种。因为这时候的开采工艺还没有到多层开采,所以不会出现采空区,也就不会出现积水透水,毒气也提前排掉了,塌方就用木板支护。

虽然张昭华自己觉得没什么问题,但是她要下去,还是被所有人阻拦了,说什么身份贵重不能冒险这样的话,张昭华就指着一旁已经上来下去七八次的高燧道:“你们怎么不说他呢!”

张昭华带来的人都很得用,娘子军撸起袖子挖矿,比男人也不输什么,反而因为能从王宫里出来,感到十分新奇和高兴,个个都像脱了笼子的鸟儿一样,一路上骑着马儿往开平来的时候,就像是郊游来了。

“娘娘,”白茅叽叽喳喳地,扶着张昭华坐在筐子里:“下面黑,不要碰着头啦!”

张昭华张口就道:“我能碰到头吗——哎哟!”

她脚刚伸出来,光留神看地下了,却没注意到头上一片石壁,顿时就撞了上去,疼得她道:“这个乌鸦嘴,等我上去再收拾你!”

张昭华用锄头刨了一筐煤炭上来,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她在逼仄的空间里,大半个身体都是跪趴下的,坐在筐子里才算展了一下腰身,一出来就对矿工道:“你们真是辛苦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所有人“哄”地一声笑开了,她怔在当场不知道怎么回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头脸全是黑灰渣滓,她下去的时候,居然忘了系上头巾。

她累得大喘气了好一会儿,又问煤工道:“你们煤场,一个这么大的煤饼要多少钱?”

“三文钱,”煤工道:“这东西价钱提不上去。”

“那是因为你们销售的对象都是普通群众。”张昭华指着这一片煤区道;“以后我要在这里挖煤,你们都过来,这里以后全都是煤场,就地挖,就地加工,然后远远地销售。卖给普通百姓,三文钱不加价,主要赚有钱人的钱。”

张昭华打算做出一种有特殊功用的煤饼——发香煤饼。这种煤饼做得更精细一些,里面再加上香料这样的东西,能使燃烧的时候发出香气来,然后销售去达官显贵和富贵人家去。

五六天的时间里,张昭华一行人陆续在开平发掘了十一处煤矿,有的地方好挖,有的地方要用钻井用的铁质圜刃锉和套管,着实费力,他们挖到煤层就不继续挖了,因为他们是勘探资源方位来的,不是挖煤来的,若真是挖煤,他们一行一百来个人,就是累死,也挖不完一个煤矿的资源。

张昭华画了开平的地形图,发现她们始终在一处开挖,就吩咐高煦带了一行人去外城勘测——高煦那里马匹众多,和管束马匹的太仆寺官员协商,要把马圈起来。

他带着一个宫人坐在马上,跑了一圈,低头问已经满面羞红的人道:“好玩吗?”

这宫人低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高燧就握住她的手,啧啧了两声,道:“手上都磨出茧子来了!这是挽弓磨出来的罢!你们张娘娘真是狠心,舍得把你们这样如花似玉的丫头当男人使!”

“晓星,”高燧就贴着她的耳朵道:“你的名字真好听,破晓的星星,就你发亮呢!你在娘子军里真是鹤立鸡群,我早就注意到你了——你跟着我回去,来服侍我,比这样风吹日晒的强,好不好啊?”

晓星被环在身上的一双强壮的胳膊弄得脸热头晕,道:“娘娘怕不许咧!俺们有、有军法,管得严!”

“只问你同不同我走,”高燧一双桃花眼里露出漫不经心的神色:“我向你们娘娘要你,她也不会不给,你们不过是她闲着的时候心血来潮操练的玩意儿,日后也就被她抛之脑后了!”

不待晓星说话,高燧就勒了马,将她半扶半抱下来,又塞给她一张面纱,体贴地叮嘱她不要叫下面的黑煤弄脏了头面。

高燧拎了马,蹲坐在一地的积水旁边,昨天新下了一场大雨,经过一夜的沉积,这一处的坑洼积水变得黝黑,不过高燧的眼珠要比之更乌沉,他就这样蹲在地上看着自己,谁也不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